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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商量的结果是到加拿大温哥华读高中三年级。英语方面是谁也不担心的,我的小学六年级就是在美国科罗拉多州(Colorado)的丹佛市(Denver)读的。这一年的所有经历使我受益匪浅。从那时起,英文口语就一直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一项本领。时至今日,我也未曾遇到任何一个比自己口语出色的中国学生。
虽然如此,我还是极力反对留洋。对丹佛的回忆加深了我对北美的反感。那时我才十岁,父母都忙着读书,自顾不暇,没有时间。我一个人自学。在这所不小的学校里,我是唯一的中国学生。开始的时候,我的英语并不怎样,说不出也听不懂,被分到了水平较低的ESL(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班级去,和十几个美国大兵留下的越南孩子在一起。孩子学语言是很快的,在英文稍稍进步了一点之后,我终于进入到几门选修课程(elective courses)中,与美国学生一起上课。
记忆最深刻的是体育课(P.E.)。教师人高马大,态度粗暴。美国孩子的脾性是相当开放的,他们的喜好很广泛,其中就包括讥讽和打骂一个留分头、满脸青春痘、戴着方框眼镜、穿着邋遢、口音浓重的中国小孩。体育馆里的角落很多,只要不闹得太凶,平等博爱的美国教师是不会管一个黄皮肤娃娃的死活的。
我现在还记得这些人的名字。我对他们从来客气得很,只是憎恶他们的作为。他们是一伙一伙的,成群结队,每天拿一大筐篮球和偷来的棒球棍在体育课前后恭候我的大驾。而我过去的体质很弱,又势单力孤,没有天时地利,打是打不过的,只能从别的地方下功夫。
有压迫就有反抗,但我的办法不多。我跑过一次,在一个阴暗的小巷里朝他们丢石块,打过就跑。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没有跑多远。
我也曾经想到逃学,可是不知道向哪里去,只恨自己的英文不够好,跑得也不够快。锻炼是来不及了,孩子总有点好奇心,我不过想晓得他们在骂什么,然后依样画葫芦,全数奉还回去。
作为最基本的回击武器,这就是我花大力气学习英文口语的最初目标。什么事情都是逼出来的,这个信念我从小就已经树立了,到现在也没有变。
我不顾一切地学习。几个月后,父母的学业也轻一些了,来自他们的帮助逐渐多了起来。这一阶段,我进步飞快,成绩斐然。全市的亚洲学生教育协会搞了一个什么奖,每个学校有一些名额,我也受了奖励。我的父母非常高兴,但这学习动力的源泉他们是不清楚的。
我从家旁边的街上拣回一只小猫,向父母央求要把它养大。母亲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只喜欢画上的猫狗,真养起来就怕脏怕臭。但父亲是非常喜欢猫的,他做了主张,把它留下了。
父母不在的时候,我的一大乐趣就是用英文厉声呵斥那只猫。父亲很细心照料它,但我对它的态度相当恶劣。没有过多少日子,它就趁一次外出的机会跑掉了。父亲很惋惜,不过我在心里是很为那只猫欣慰的。再老实的东西也懂得反抗。
我在这个地方住了一年。到离开之前,我已经可以很流利地跟那些美国孩子辩论了。我用呵斥那只小猫的神气呵斥他们,而他们只会大喘粗气,摩拳擦掌地要来打我。大伙儿都围过来了,这时,最讲究费厄泼赖(fair play)的教师也就慢吞吞地踱过来,把我们拉开。
我逐渐交到一些朋友,其中最要好的是一个父母离异的美国孩子。和别人不同,他是非常友善的。但我记不得具体的事例,记忆最深的反而是初次见面时他问我的话:“你们中国有公路么?”
教师们大都喜欢我,夸我聪敏好学。我也非常尊重他们。学年结束前,我把父亲送的一套长城纪念金币转赠给我最敬重的一位教师,并跟她解释说,这个是纪念长城用的,长城你知道罢?就是……
然而她很讶异地盯着我说:“长城?长城?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对丹佛的一些基本印象。五六年过去,我的口语和长跑已经锻炼得相当扎实,但我仍然断定留学是没有大用处的。我生性懒惰,不希望别个再来逼我做这些事情。
但最终也没有办法,大局已定。从住房到学校,家里把一切安排得很好。
十七岁生日以后不久,在八月中旬,我来到温哥华,借住在一对加拿大老夫妇的家里,入新西敏斯特中学(New Westminster Secondary School)读书。
这两位老人对我甚好,使我打消了之前的所有疑虑。但是学校方面,一切和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按原计划,一年之内便可完成高中学业,一切与国内同学同步。万没想到算盘落空,校方告知曰:必须修满五十二个学分方可毕业。而一门课程只有三个学分,每学期最多可选四个科目,一年如何学得完?我心情急切,在电话里大发了一通火,严词责成校方去想办法。不久就有了回复,答曰之前计算错误,一年虽是不成,一年半内学完总还是可以的,半年读高二,一年读高三。但是明天须要到学校来,参加分级考试,以测验英语水平云云。
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第二天,我睡眼惺忪地去参加了这个劳什子的考试,顺利通过。
只用了一两月的时间,我把在丹佛时的学习感觉找回来了。我的口语继续进步,学习也进展顺利。在与国际学生办公室(International Student Office)工作人员的辩论后,他们做了一些让步。现在,我可以于一年之内毕业了。
课程并不难。我利用课外的时间阅读了不少英语名著。后来感到厌烦了,就改读东亚文学,以解除疲倦,改换脑筋。
这个阶段,我最喜爱读的是《雪国》(Yukiguni)。“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这种简洁新颖的文字让我心醉不已。
课余的时候,实在没有事做,我就写一点歪诗为乐,发表在网络的几处角落里。这些诗没有一首脱离了堆积辞藻、无病呻吟的范畴。
但到十月份左右,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这个时候,社会科学课(Social Studies)教师的胡言乱语开始特别得多了起来,讲到一战的时候,就摘抄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随军笔记”,公然说什么德军的撤退是因为基督降临战场,盟军的行军开始在冥冥中有了上天所赐予的鼓点伴奏,圣母四处显灵(The sky opens up, and there She is)等等,结论是“那是一个神奇的时代”(It was a magical time),“你不能说它是真的,但也不能证明它是假的”(You can’t say these things were true, but you can’t prove they weren’t either)。而学生们就很专心地听着,气氛肃穆。
在论二战及以后的内容里,对于社会主义、对马克思、对于苏联、中国、朝鲜、古巴的无端诬蔑就很快多了起来。而这个教师并不晓得我是中国人,大概以为我是一根香蕉之类的玩意,于是在课上经常紧盯着我,无限深情地缓缓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那时候啊,在中国啊……”
我的火气又逐渐地被培养起来。我决心要读一些真正有用的书。
首当其冲的就是《资本论》(Das Kapital)。我在网上搜索良久,终于下载了这本书第一卷的英文版——中文版没有找到。我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日夜攻读它。在粗略看过一遍后,我感觉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无比开阔了。
我连续读了《资本论》和其它一些相关书籍,虽然接受了不少社会主义理论的基本主张,但在思想上仍然很迷信人性论。这年初冬的时候,我又读了《反杜林论》,不懂之处颇多,对其中观点总体上是持怀疑态度的。我在书的扉页上题诗一首,作为评论。其结尾是:穷人有穷人的宫殿,富人有富人的墓园。这是我当时思想的集中反映。
这年寒假,我飞返北京,短暂地修整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温哥华。
这时,我已经进入高三,选了历史、英语等四门课程。
历史和英语由同一位老师教授。他是个十分温和的长者,但一谈到社会主义之类的东西就要咬牙切齿一番,似有深仇大恨。
我决意要跟所有这些无知之徒对着干,于是在作文中极力批驳讽刺资本主义的洗脑教育。写完就交,至于分数我是不管的。我看他也并不能把我怎样。
他也并没有把我怎样,我这两科的分数都超过了八十五分。
学习一点也不紧张。我把一小半的时间放在功课上,大半的功夫用来上网,这样阅读了《君王论》(the Prince)、《理想国》(Republic)等一些古典著作,并经常出没于TIMES、CNN之类的论坛上。我的知识面大大丰富了。
中美撞机事件后,我在这些论坛上陆续发表了一些比较中和唯心的言论,呼吁网友们停止争吵,但不久突然发现,IP不知为何被封掉了。这件事对我的影响颇深。我从此不再进入任何这类英文论坛,并逐渐地把那些自己曾经奉若神明的人性论的残渣扔到脑后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半年多没有理发。俗语讲,南人北相,是大贵之相。我却是整日脏兮兮的,头发长到肩膀,一副邋邋遢遢、疯疯癫癫的样子。
两个月后,二零零一年六月,我同届的学生们毕业了,而我由于分数没有积满,不能够以毕业生的身份参加毕业典礼。但校方是很“慷慨”的,他们好歹赠了我一张门票。
我在台下坐着,看群魔乱舞。他们舞过之后,群魔的家长各自现身,把孩子接回家去。我到学校旁边的温蒂(Wendy’s)去吃汉堡包。这时大约是夜里两点钟。
我高中尚未毕业,是没有大学肯接收的。我自己倒没有什么所谓,但是父母很替我着急。
我吃过宵夜出来,慢慢走回住处,在家门口静坐了很久,苦思良策。
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我已经主动接洽了几所不大不小的学校,但这些地方的联系人十分语焉不详,推三阻四,令我很恼火。我的想法是:由它去。
省考(Provincial Exams)之后不久,我开始最后一个高中学期的学习。课只有两门,我的自由时间更多了。我继续读了很多马克思的著作。
北京申奥成功的消息传到了这里。我正看CNN的“今夜体坛”(CNN Sports
Tonight),一白一黑两位无常主持拉下大脸来,很愤恨地说:“我们非常非常失望”(We’re very very disappointed),之后就立刻引入一九三六年柏林奥运会的录象片断,大放厥词。我写了几篇文章,初次运用了一点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对之加以批驳。
这样过了几天,大学方面也有了消息。一所在温哥华岛(Vancouver Island)上的学校来联络了,通知说可以考虑录取。我和两位老人一起度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不久,录取通知书也收到了。
我很高兴地剪掉留了很长时间的头发,收拾行李,搬往温哥华岛去。学校对未能在我身上榨到更多的钱颇感心痛,并没有发给我高中毕业证书。校方的解释是:没有这么快。
直到今日,这个证书我也未能拿到。八月中旬,我搬到温哥华岛南部一个叫纳奈莫(Nanaimo)的小城镇。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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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人生足迹 / 请读一读这个年轻人的出国感受(不仅限于留学),供各位前辈评判 -- <<将在外——二十岁前的一点思想回顾>> 中史俞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很多孩子刚进大学就老气横秋地搞什么回忆,什么这个一代那个一代的,无聊得很,也胡闹得很。回忆我是做不来的,我试着做一点回顾。
    过生日也无非是这样,一个是回顾,一个是展望。总之,就是总结一些经验教训,以利来年。我尚没有到过生日的时候,但趁现在有些时间,就把这点杂事先赶紧做了。
    我如今还是十九岁,再有两个来月的时间,就要满二十岁了。虽然早也知道在大学里面终究是折腾不出什么名堂的,但“年将弱冠非童子,学不成名岂丈夫”, 李太白在二十岁的时候,早开始遍览巴蜀山水,“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了,我却在这温哥华的一处小山坡上闭门造车,脱离世外,终日杜撰一些所谓批判论文(critical essays)的东西,以图换来几个ABCD,为最终拿到一张其实用几十元钱就可以随处办到的证书而服务。我对这种事情是毫不热心的,不仅没有半点兴趣,而且极端反感。我愤恨这所学校,也愤恨学校里那群披着神圣外衣的画饼之徒。进步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但这正是我曾经的梦想。英国作家哈代(Hardy)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写了一本书,叫《远离尘嚣》(“Far From the Madding Crowd”)。我童年的时候,十分向往这种生活。现在就不然,完全两样。这些年来的一点经历,使我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是会改变的。
    将满十五岁的时候,我初中毕业。中考成绩相当之差,几乎没有处去,度过一个焦躁的夏天后,总算有了结果,进了京郊一所新建立不久的学校,在那里住宿。
    这时我已经读了很多书,不过还是个思想复杂、外强中干的娃娃,很在乎一些浮在表面上的玩意,没有什么实在本领。从全国重点校到民办公立校,这个失利对我的精神打击很大。我是很不服气的,一心想要在这里奋起,但总感觉迷茫,前途渺渺,似乎没有出路。西方人讲“诗歌治疗理性的创伤”(Poetry heals the wound inflicted by reason),我于是一口气阅读了大量古典诗词,不过思想上依然没有多大变化,花开的时候要难过一阵,花落的时候也要难过一阵,没病找病,无病呻吟。
    初中时候,我一直充当自律标兵、劳动模范之类的角色。但标兵模范是不吃香的。甫一进入高中时,在沉重的精神压力下,我的性情发生了戏剧化的转变,颇有一点玩世不恭的样子了。
    我当时对同校的学生是很不屑的,对他们带有极深的偏见,写日记的时候,常骂他们是“一身流氓习气的人”。在例行的军训期间,还和几个同学掐打了起来,闹得很凶。但军训结束后,我还是一样受教师器重,成为班里的团支书,不久改做了一阵班长,后来又被选为校里的学生会主席。在那时,我私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我相信尼采(Nietzsche)的划分,认为人有精英与非精英的分别,而自己是属于前者的。“干部决定一切。”
    但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态度终于引起了伙伴们的不满。在打篮球的时候,几个同学推推搡搡中,不知哪个打了我一拳。我认为自己受到侮辱,于是发了火,对那几个人叫嚷:“你打谁呐?”他们没有回答,但目光里就流露出一种极端的厌恨情绪。我立刻感到羞愧,后悔不应当这样无理的威胁,并想给他们道歉。然而这个歉到最后还是没有道。
    这是我高中时候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感谢这一拳头,把我从虚幻中打醒,并从此开始务实起来,做一些有用的事,读一些有用的书。
    之后的日子里,我进步迅速。周围的景致使我感到十分振奋。我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在这一段宝贵的时间里,我得到了多方面的锻炼,眼界大大开阔了,接触到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我感觉很新鲜。
    与此同时的,自己脑子里那些酸腐臭烂的知识也渐渐被抛掉了。
    在初中的那些旧同学,已经有不少个开始崭露头角,一些杂七杂八的高帽被陆续戴到了脑瓜顶上。我和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回到那里转了一转,发现这个老地方的旧同学还是和我起先一样,思想复杂、外强中干。“知识分子”的雏形,在他们身上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了。
    于是我更加振奋地离开。我对这所学校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了。
    不久,美国炸掉了我们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死了三个记者。学生里面很有些不平的声音,大家吵嚷着要去美国领事馆游行抗议。但这是行不通的。我们终究不在市区,消息闭塞,行动也相当不便。
    校长也反对闹事。她和学生处的教师们一起呼吁大家平静下来。
    这位校长曾是清华大学教导处的主任。她是一个冷静而宽容的人,在学生中威望很高。纷争很快平息下来。很多人本来也只是想凑凑热闹——中学生的胆量也只有如此。
    我的心里很不甘,但是没有办法。
    最后的讨论结果是让我们学生会的一些人出几份板报了事。我的兴致不高,提不起精神来。但为了应付差事,还是抄了点东西上去,题目是“从历史看美国霸权”。这张板报就贴到教室外面的板报栏上。
    我写得一手好字。写过板报以后,几个人围过来夸耀,我心里得意得很。
    但当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题目上面就赫然被人画了一道,旁边清楚地写着一个小字:霸。我吃了一惊,过去仔细看时,发现自己题目里的“霸”字是写错了的。这个字的下半边,我写做了“朝”。不知哪个给我纠正过来了。
    为这件事情,我自责了很久,因为一直到那时,我这个“霸”字都是那么个写法,从来没有写对过。而我在两三岁上就识了字,是经常以活字典自居的。这个脸丢得相当彻底。
    我默默地感谢这位有心人。
    在之后的学期里,我的调子更低了。读的书少了一些,认识的事情却多了一些。第二学年开始不久,校学生会再次选举主席的时候,我认为自己水平有限,一早就告了份病假,让父亲把我接回家去。选举进行的同时,我正和家人一起吃饭。
    请病假前,我为表诚意,顺手写了份稿子做为演说词,同假条一并交了上去。哪知道刚刚吃过饭,就有人打电话来告诉我缺席当选、连任主席一事。原来是一个要好的同学帮助把那张稿子读了。
    我的父母显然十分高兴,很真诚地勉励我。但我心里并不乐意。我仍然坚持认为自己的能力是不够的。
    无论如何,这个位子是很难推掉了。我继续硬着头皮做着越来越熟的工作。
    十月一日是建国五十周年的庆典。很多老同学都参加了游行的队伍,日夜排练。我们就清闲得很,因为学校地处边远,什么任务也没有。事出偶然,父亲由于工作上的方便,得到了两张天安门广场观礼台的贵宾票,母亲又把本属于她的票让给了我,我很激动。于是在国庆那天,我就穿戴整齐,和父亲一起到观礼台上装模作样,四处张望。
    这个观礼台是港澳台各界同胞聚集的地方。老的老,少的少,象我这样十六七岁的孩子寥寥无几。地方不大,一大团所谓华人精英的人物嘈杂地堆在一处,用听不懂的语言相互寒暄着。我在拥挤的人群里一眼发现了尚未赴任的何厚铧和那时十分喜欢的金庸。
    庆典仪式进行了很长时间,但我感觉乏味。我怀疑很多身旁的“精英”根本把它当作了一次茶话会。我在观礼台上东奔西走,“哦,哦,原来阁下就是……哎呀,久仰,久仰……”之类的惊叹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到处都是横飞的唾沫和猥琐的笑容。
    大中学生在广场上游行、跳舞的时候,我就在观礼台上伸长脖子孤零零地呆望着,仿佛身处另一世界。在士绅们的高声谈笑中,我的喜悦心情一点点消融了。这些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在我嗅来有一阵阵的尸臭。他们的欢喜使我感到异常厌恶。
    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对这些精英们的信任彻底垮掉了,从此再不相信他们的高谈阔论。我决心做和他们完全两样的人。
    但无论什么也都要从学校里做起。这个时期,我热衷于民间野史,并努力去寻找各方面的资料。
    这样过了一个学年。环境是很宽松的,教师们都给我相当的照顾。我的视野更加广阔了。
    到第二年六七月份的时候,正是高三前的最后一个假期。突然有一天,我的父母来告诉我说,一切出国的手续已经办妥了。你是想去加拿大呢,还是澳大利亚?
    我感到很突兀,登时发了很大的脾气,同他们争吵了很长时间。我十分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早做好高考的准备了,没有必要做什么逃兵。逃避是无能的表现。
    我的父母有很多另外的担心,但我认为这些都是多余的。这个夏天过得十分闷气,争执一直继续到临行当日的凌晨两三点钟。最后我做了让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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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商量的结果是到加拿大温哥华读高中三年级。英语方面是谁也不担心的,我的小学六年级就是在美国科罗拉多州(Colorado)的丹佛市(Denver)读的。这一年的所有经历使我受益匪浅。从那时起,英文口语就一直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一项本领。时至今日,我也未曾遇到任何一个比自己口语出色的中国学生。
      虽然如此,我还是极力反对留洋。对丹佛的回忆加深了我对北美的反感。那时我才十岁,父母都忙着读书,自顾不暇,没有时间。我一个人自学。在这所不小的学校里,我是唯一的中国学生。开始的时候,我的英语并不怎样,说不出也听不懂,被分到了水平较低的ESL(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班级去,和十几个美国大兵留下的越南孩子在一起。孩子学语言是很快的,在英文稍稍进步了一点之后,我终于进入到几门选修课程(elective courses)中,与美国学生一起上课。
      记忆最深刻的是体育课(P.E.)。教师人高马大,态度粗暴。美国孩子的脾性是相当开放的,他们的喜好很广泛,其中就包括讥讽和打骂一个留分头、满脸青春痘、戴着方框眼镜、穿着邋遢、口音浓重的中国小孩。体育馆里的角落很多,只要不闹得太凶,平等博爱的美国教师是不会管一个黄皮肤娃娃的死活的。
      我现在还记得这些人的名字。我对他们从来客气得很,只是憎恶他们的作为。他们是一伙一伙的,成群结队,每天拿一大筐篮球和偷来的棒球棍在体育课前后恭候我的大驾。而我过去的体质很弱,又势单力孤,没有天时地利,打是打不过的,只能从别的地方下功夫。
      有压迫就有反抗,但我的办法不多。我跑过一次,在一个阴暗的小巷里朝他们丢石块,打过就跑。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没有跑多远。
      我也曾经想到逃学,可是不知道向哪里去,只恨自己的英文不够好,跑得也不够快。锻炼是来不及了,孩子总有点好奇心,我不过想晓得他们在骂什么,然后依样画葫芦,全数奉还回去。
      作为最基本的回击武器,这就是我花大力气学习英文口语的最初目标。什么事情都是逼出来的,这个信念我从小就已经树立了,到现在也没有变。
      我不顾一切地学习。几个月后,父母的学业也轻一些了,来自他们的帮助逐渐多了起来。这一阶段,我进步飞快,成绩斐然。全市的亚洲学生教育协会搞了一个什么奖,每个学校有一些名额,我也受了奖励。我的父母非常高兴,但这学习动力的源泉他们是不清楚的。
      我从家旁边的街上拣回一只小猫,向父母央求要把它养大。母亲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只喜欢画上的猫狗,真养起来就怕脏怕臭。但父亲是非常喜欢猫的,他做了主张,把它留下了。
      父母不在的时候,我的一大乐趣就是用英文厉声呵斥那只猫。父亲很细心照料它,但我对它的态度相当恶劣。没有过多少日子,它就趁一次外出的机会跑掉了。父亲很惋惜,不过我在心里是很为那只猫欣慰的。再老实的东西也懂得反抗。
      我在这个地方住了一年。到离开之前,我已经可以很流利地跟那些美国孩子辩论了。我用呵斥那只小猫的神气呵斥他们,而他们只会大喘粗气,摩拳擦掌地要来打我。大伙儿都围过来了,这时,最讲究费厄泼赖(fair play)的教师也就慢吞吞地踱过来,把我们拉开。
      我逐渐交到一些朋友,其中最要好的是一个父母离异的美国孩子。和别人不同,他是非常友善的。但我记不得具体的事例,记忆最深的反而是初次见面时他问我的话:“你们中国有公路么?”
      教师们大都喜欢我,夸我聪敏好学。我也非常尊重他们。学年结束前,我把父亲送的一套长城纪念金币转赠给我最敬重的一位教师,并跟她解释说,这个是纪念长城用的,长城你知道罢?就是……
      然而她很讶异地盯着我说:“长城?长城?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对丹佛的一些基本印象。五六年过去,我的口语和长跑已经锻炼得相当扎实,但我仍然断定留学是没有大用处的。我生性懒惰,不希望别个再来逼我做这些事情。
      但最终也没有办法,大局已定。从住房到学校,家里把一切安排得很好。
      十七岁生日以后不久,在八月中旬,我来到温哥华,借住在一对加拿大老夫妇的家里,入新西敏斯特中学(New Westminster Secondary School)读书。
      这两位老人对我甚好,使我打消了之前的所有疑虑。但是学校方面,一切和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按原计划,一年之内便可完成高中学业,一切与国内同学同步。万没想到算盘落空,校方告知曰:必须修满五十二个学分方可毕业。而一门课程只有三个学分,每学期最多可选四个科目,一年如何学得完?我心情急切,在电话里大发了一通火,严词责成校方去想办法。不久就有了回复,答曰之前计算错误,一年虽是不成,一年半内学完总还是可以的,半年读高二,一年读高三。但是明天须要到学校来,参加分级考试,以测验英语水平云云。
      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第二天,我睡眼惺忪地去参加了这个劳什子的考试,顺利通过。
      只用了一两月的时间,我把在丹佛时的学习感觉找回来了。我的口语继续进步,学习也进展顺利。在与国际学生办公室(International Student Office)工作人员的辩论后,他们做了一些让步。现在,我可以于一年之内毕业了。
      课程并不难。我利用课外的时间阅读了不少英语名著。后来感到厌烦了,就改读东亚文学,以解除疲倦,改换脑筋。
      这个阶段,我最喜爱读的是《雪国》(Yukiguni)。“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这种简洁新颖的文字让我心醉不已。
      课余的时候,实在没有事做,我就写一点歪诗为乐,发表在网络的几处角落里。这些诗没有一首脱离了堆积辞藻、无病呻吟的范畴。
      但到十月份左右,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这个时候,社会科学课(Social Studies)教师的胡言乱语开始特别得多了起来,讲到一战的时候,就摘抄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随军笔记”,公然说什么德军的撤退是因为基督降临战场,盟军的行军开始在冥冥中有了上天所赐予的鼓点伴奏,圣母四处显灵(The sky opens up, and there She is)等等,结论是“那是一个神奇的时代”(It was a magical time),“你不能说它是真的,但也不能证明它是假的”(You can’t say these things were true, but you can’t prove they weren’t either)。而学生们就很专心地听着,气氛肃穆。
      在论二战及以后的内容里,对于社会主义、对马克思、对于苏联、中国、朝鲜、古巴的无端诬蔑就很快多了起来。而这个教师并不晓得我是中国人,大概以为我是一根香蕉之类的玩意,于是在课上经常紧盯着我,无限深情地缓缓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那时候啊,在中国啊……”
      我的火气又逐渐地被培养起来。我决心要读一些真正有用的书。
      首当其冲的就是《资本论》(Das Kapital)。我在网上搜索良久,终于下载了这本书第一卷的英文版——中文版没有找到。我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日夜攻读它。在粗略看过一遍后,我感觉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无比开阔了。
      我连续读了《资本论》和其它一些相关书籍,虽然接受了不少社会主义理论的基本主张,但在思想上仍然很迷信人性论。这年初冬的时候,我又读了《反杜林论》,不懂之处颇多,对其中观点总体上是持怀疑态度的。我在书的扉页上题诗一首,作为评论。其结尾是:穷人有穷人的宫殿,富人有富人的墓园。这是我当时思想的集中反映。
      这年寒假,我飞返北京,短暂地修整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温哥华。
      这时,我已经进入高三,选了历史、英语等四门课程。
      历史和英语由同一位老师教授。他是个十分温和的长者,但一谈到社会主义之类的东西就要咬牙切齿一番,似有深仇大恨。
      我决意要跟所有这些无知之徒对着干,于是在作文中极力批驳讽刺资本主义的洗脑教育。写完就交,至于分数我是不管的。我看他也并不能把我怎样。
      他也并没有把我怎样,我这两科的分数都超过了八十五分。
      学习一点也不紧张。我把一小半的时间放在功课上,大半的功夫用来上网,这样阅读了《君王论》(the Prince)、《理想国》(Republic)等一些古典著作,并经常出没于TIMES、CNN之类的论坛上。我的知识面大大丰富了。
      中美撞机事件后,我在这些论坛上陆续发表了一些比较中和唯心的言论,呼吁网友们停止争吵,但不久突然发现,IP不知为何被封掉了。这件事对我的影响颇深。我从此不再进入任何这类英文论坛,并逐渐地把那些自己曾经奉若神明的人性论的残渣扔到脑后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半年多没有理发。俗语讲,南人北相,是大贵之相。我却是整日脏兮兮的,头发长到肩膀,一副邋邋遢遢、疯疯癫癫的样子。
      两个月后,二零零一年六月,我同届的学生们毕业了,而我由于分数没有积满,不能够以毕业生的身份参加毕业典礼。但校方是很“慷慨”的,他们好歹赠了我一张门票。
      我在台下坐着,看群魔乱舞。他们舞过之后,群魔的家长各自现身,把孩子接回家去。我到学校旁边的温蒂(Wendy’s)去吃汉堡包。这时大约是夜里两点钟。
      我高中尚未毕业,是没有大学肯接收的。我自己倒没有什么所谓,但是父母很替我着急。
      我吃过宵夜出来,慢慢走回住处,在家门口静坐了很久,苦思良策。
      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我已经主动接洽了几所不大不小的学校,但这些地方的联系人十分语焉不详,推三阻四,令我很恼火。我的想法是:由它去。
      省考(Provincial Exams)之后不久,我开始最后一个高中学期的学习。课只有两门,我的自由时间更多了。我继续读了很多马克思的著作。
      北京申奥成功的消息传到了这里。我正看CNN的“今夜体坛”(CNN Sports
      Tonight),一白一黑两位无常主持拉下大脸来,很愤恨地说:“我们非常非常失望”(We’re very very disappointed),之后就立刻引入一九三六年柏林奥运会的录象片断,大放厥词。我写了几篇文章,初次运用了一点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对之加以批驳。
      这样过了几天,大学方面也有了消息。一所在温哥华岛(Vancouver Island)上的学校来联络了,通知说可以考虑录取。我和两位老人一起度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不久,录取通知书也收到了。
      我很高兴地剪掉留了很长时间的头发,收拾行李,搬往温哥华岛去。学校对未能在我身上榨到更多的钱颇感心痛,并没有发给我高中毕业证书。校方的解释是:没有这么快。
      直到今日,这个证书我也未能拿到。八月中旬,我搬到温哥华岛南部一个叫纳奈莫(Nanaimo)的小城镇。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转 <<将在外——二十岁前的一点思想回顾>> 中史俞 (完)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学校就在离海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这是个小地方,但小地方自有小地方的好处。这里静得很。我继续寄住在一户加拿大人家里,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在安静的环境中度过了大学的第一个学期。
      我是一个文科生,选了新闻写作、英语写作、一战历史、社会学、政治等五门课程。课堂里没有任何别个中国学生。开课后才几天,纽约的世贸中心被炸掉了,死了一些人。然后就是各处恐慌,连这个小地方的商场、超市也时常清场。教师们对此事闭口不谈,似乎一切如常。我坚持认为这种不联系一点实际的课程是没有用处的。在各方面作用下,我变成本本主义和教条主义的坚决反对者了。
      政治课的主题是对比政府(Comparative Government),班级不大,我是唯一的非白人。班里的其他学生,有很不少连温哥华也没有去过,一生都缩在这个小岛上,但仍做出业内人士的模样,端起架子,满嘴放炮。可以想见的,那位教员自然还是满口胡言。这是校里政治科学(Political Science)系的主任,一位颇上了点年岁的老头。他最喜用戏谑和嘲讽的言语挖苦一切非美国式的政治制度。英式的议会民主在他的眼中都如同废铁一般,其它的更不用提。
      我对此人殊无好感。他晓得我是中国学生,于是经常用上帝般“慈悲”的目光怜悯地注视我。
      我最憎恨这类足不出户、没有大脑的井底之蛙。我托国内的一位同学寄了套旧军装来,并一直穿着它出出进进。军装的质地是很好的,穿起来很暖和。
      在其他各课上,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刻意用幼时留下的浓重美国口音和同学们客套,说一些不关痛痒的话。
      但是愤怒在我的心中不断增长。这时,强烈的仇恨使我几乎要成为一个民族主义者了。我初次读到了辜鸿铭的书,并越来越爱不释手。
      这个时候,学校里请到一个体态臃肿的西藏喇嘛,来做一场叫“我的国家,我的故事”(My Country, My Story)的所谓报告。台下坐满了菩萨心肠的岛民,我和几个朋友破门而入,一进门就把校方粘在墙上的宣传单撕了下来。我向到场的人发了些反战网(www.antiwar.com)上关于西藏历史的一点基本资料,但是大会的组织者把我拦住了,叫我不要捣乱,“这个人已经吃了很多苦”(This person has suffered a lot)。我告诉她,我才是吃了很多苦,你看看他那副灌得脑满肠肥的样子,再看看我,来这里以后瘦了十几磅,究竟是哪个在吃苦?
      她很恼怒我这样的“愤青”表现,要赶我走。但我还并不想走。我安安稳稳地坐下了,听完这一场梦话。
      世界局势日新月异,但是对这个小岛上的人们影响甚微。在寒假中,我去了多伦多。我的一个表兄和他的妻子在那里工作。
      他们两个都是北京大学的毕业生,“往来无白丁”,与他们交际的也大多是同校的老学生。我小的时候,对这些人是很崇敬的。但这时我再看他们,发现他们的骨头已经软得不行,就要蜷在一起了。
      我在那里和表兄发生很激烈的争执。这个名牌学生和他那些名牌同窗们一样,认为自己“从前都是白活了”。现在他们终日的盘算不过是怎样拿绿卡,怎样买房,怎样卖房,何处加油最划算,何处米饭最好吃这样的事情。他见到我之后,最大的感慨就是:哎,我不能比你,你年纪还小,很容易就可以融入北美社会啊……
      我十分厌恨这种逻辑,于是跟他辩解起来,说融入是不可能的,是想当然的,是要完蛋的。
      而这个家伙则继续他的长篇大论,告诉我说这个是可以理解的,那个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个是有理由的,那个也是有理由的……我认为他的头脑里早就没有了一种叫做“良心”的东西。他的朋友们也是一律。
      我愤慨地回到温哥华岛,继续第二学期的学业。我的思想越发激进了。
      我从那户加拿大人家中搬出,住进校方提供的单人宿舍。
      这个学期,我开始修一些理科的课程,也认识了很多中国学生。这所门面很小的学校把大量资金和精力投入到在中国各处不时举办的所谓国际教育展的宣传上。校方不断地从这些中国学生身上敛钱。每两三个月,学校里中国孩子的数目就增加一两百名,其中大多数英语水平奇低。
      我结识了这里中国学生中的几个佼佼者。这些人有不少就是我表兄那样的东西,活脱脱一副外交部的样子,欺软怕硬,苟且偷生。饶是如此,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还颇有股领袖风范,“今天又是好日子”,似乎活得十分潇洒。
      我眼见此类人等受当地恶徒的欺凌压迫。她们委屈得很,嘤嘤直哭,但是从来束手无策,最后只好怪命运不济,“哪里都有这样的现象,唉……”到最后眼泪拭干,仍是做“世界大家庭,和平地球村”的千秋大梦。左瞎子写《国语》,讲“戚抑不可使仰”。意思是说,驼背的人,是无法让他直起身子来的。他们就是这样。
      我感到寒心,决意要与这些植物人走一条不同的路。我买了辆崭新的自行车,并常在周末的时候骑它去野游。这时还是晚冬,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我就穿着短衣短裤,背起轻便的书包,沿树丛中细长的小路,一条道骑到大天亮。
      书包里常放的物事是两个面包、一瓶开水、一块毛巾、一张铝被、一双袜子、一盒创可贴和一套工具刀。按中医的诊断,我“火气内盛”,在冬天是感觉不到冷的,所以多余的衣服从来不带。
      这里多云雾,时常下雨,但我也从不带雨伞雨衣。这是多年的习惯。小时不避雨,有多半是为与众不同,发点文人墨客“在雨中”的酸气。大了就不一样。
      我记路的本领很差,因此常用的方法是选择一个方向,沿着它一直走,之后原路折回。
      这样有规律地坚持了近三个月,最长的一次出门约有三四天,日骑夜赶,累了就露宿道旁,在结霜的草地上呼呼大睡。
      这些日子,我一本书也没有读,思想停滞在准民族主义和半吊子社会主义之间。但温哥华岛上的幽美环境使我大开眼界。课上课下,我总感觉精力充沛。
      三个月后,这辆车被人盗走。我于是停止锻炼。四月下旬,我结束这个学期的课程,并办妥了转学的手续。五月二日,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北京。
      在暑假中,我和父母先后到贵州、长春、泰安、延安、西安等地旅行,各处新颖的湖光山色引发了我极大的兴趣。
      我热爱延安。我的祖父母亲曾在这个清凉山下的小地方和无数青年志士共同奋斗多年。革命之火就是从这里生根,逐渐遍布了神州大地。
      这里善良的农民们显然远未“先富起来”,绝大部分依旧清贫。我来到一个盛产苹果的地方。此处叫富县,但乡下人也并没有富到哪里去。
      我们参观康佳企业在当地办的一所希望小学。孩子们朴实得可爱。
      头头们在视察的时候,我向一个五年级的孩子打听情况。他们是上不起中学的。最近的中学要过桥翻山,走十几里路才能到。
      我记下了她的名字。回到北京后,我以一个留学生的身份寄给了她一些钱,勉励她好好学习,为祖国的建设服务。
      这之后,父亲为我引见了一些“企业界的名流精英”。这些大多数都是海归派,其中不乏已名闻遐迩之辈,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很血气方刚的样子。我们一老一少就和他们一道去京郊玩乐。按照“精英”们的愿望,新丝路模特队一些十五六岁的女娃娃一起随车结伴而行。
      这次活动以后,我对此等人物本来面目的认识更加彻底了。
      借了母亲工作的方便,我又旁听了几回中国—发展中国家经济管理官员研修班的课。一些头头介绍了中央正在实施的政策调整,改革小城镇户口管理制度、鼓励农村劳动力转移之类的东西。真诚倒是很真诚的,只惜内中不少理论颇有些晋惠帝肉粥论的味道,以己度人得太也过了,联系不到实处去。我断定要从实际出发,首先还是须多读一点书。
      这时候是六七月份,我在家里读书。母亲和父亲发生了很多无谓的争执,终日相互责骂。我对这两人的印象越发差了。我渴望尽快离开。
      双方都要拉我入伙,我气愤得很,充耳不闻,置之不理,并关起门来,写了一系列文章,对这群锱铢必较、自私自利的家伙大加讽刺。
      屋子里很少有安静的氛围,但我还是读完了鲁迅的大部分著作。深夜里,就半靠在床背上,读《唐宋八大家全集》等古书。
      我在这时读到明朝谢榛的“赋诗要有英雄气象。人不敢道,我则道;人不肯为,我则为之”,兴奋得从床上跳起来,击节叫好。
      然而这个人并不出名。出名的盖都是象满清袁枚一样的人物。他说:“凡作人贵直,而作诗文贵曲。”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听起来是不错的,但他就没有做到。他做到的只是后半部分。
      我十分瞧不起这样的人物。
      我断断续续地读了更多的古籍,把这些古旧的思想同鲁迅的精神糅合起来。这两样跟我脑中那些民粹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慢慢连成一片,我的政治观念逐步成型了。
      十九岁生日前后,我转学成功,收到了西门&#8226;弗雷泽大学(Simon Fraser University)的录取通知书。这所学校的传媒学院(School of Communication)据说是大名鼎鼎,教学方式也是很新的。父母诚恳地鼓动我到那里去,将来就做一位“传媒界的知名人士”。
      这些“传媒界的知名人士”,我是略知一二的,皆是用纸混饭吃的家伙,只懂得点没用的道理,虽自命清高,却于世无补。我坚决反对,但是没有效用。
      又过了些天,在离开北京之前,我的态度缓和下来了。我决定静观其变。
      去年秋天,我重入温哥华,来到这所声名远播的学校。
      什么北美领先,什么国际水平,其实也无非就是这样,不好不坏,不痛不痒,几个已经成为“知名人士”的老头对着一群尚未成为“知名人士”的学生哇里哇啦,说东道西。我并不喜欢这里。
      但我仍在课下增长了很多见识。这个时候,时局又有了很大的变化。温哥华连续搞了三四次的反战游行,我参加了三次,在人群中间穿插游动。
      我偶然认识了加拿大青年社会主义党派(Young Socialists)的几个党员,并和他们攀谈起来。在课余的时候,我就常常到他们的联络点去了解一些情况。
      这些人里有很多是屠肉厂的工人。他们的待遇是很低的。也有一些林业工人和渔夫,人数不多,年纪不等,有五十多岁的壮年,也有与我同龄的孩子,但终归都是那些“名牌学子”和“传媒界的知名人士”所耻于接触的人。
      与他们的交往使我受到很大震动,我更加有意识地去主动接触这些人了。他们丰富的知识使我异常惭愧。最管用的学校还是绿林大学。
      从这时起到转过年来的几个月,我初次专心阅读了毛泽东的一些哲学著作。每天放学之后,休息一阵,就来自学。我认为这是非常有价值的。
      这一个阶段也的确十分宝贵。我对辩证法的兴趣越发浓厚,读到了很多这方面的名著。在这些书籍的影响下,我的思想已经基本转变为唯物主义了。
      闲的时候,我就读《毛泽东选集》,读辩证法。读乏了就换一些文艺作品来欣赏,民族艺术,话剧、电影、曲艺、相声、大鼓等等。这些在网上都是可以找到的,我醉心于它们,并刻录了十余张光盘的老电影、相声和曲艺,加以保存。
      再有时间,我就沿着校外的小路散步。学校坐落在山顶,校外环了很多条这样的小路。路的两旁是丛起的衫木,枝枝桠桠的枝干连纵着,撑起一片白茫茫的远方。
      我的精神越来越好。在黑夜里,我听见自己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真切感受到青春的无穷力量。生活是非常美好的,未来是非常光明的,我只要想一想,就非常地高兴。
      我渴求知识,渴求认识到尽可能多的客观实际。但这个求知的过程却远不够坚决。人总是在对比和逼迫中学习。脱离了这两点,动力就少了一大半。在学校这个所谓竞争的体制中,我的动力逐渐少下来了。
      正当这个时候,美国入侵了伊拉克。拜侵略军所赐,我登时就清醒过来了。
      而传媒学院方面,却连大气也不出一声,继续讲什么不见踪影的“商品社会”(consumer society)、“地球村”(global village),脚丫子从来不踏到实地上,似乎他们不晓得新闻应当是做什么的。学以致用的道理,我看他们不懂,不想懂,或者就是不懂装懂。什么北美领先的学者专家,不过是一群画饼之徒耳!
      一个月来,我写了十几篇东西。这些文章表明了我现在的一些基本想法。这些想法自然和个人的经历有一些直接关联。说来说去几万字,其实一个核心思想就是:你逼我反,我不得不反。
      这个算不算马克思主义?我看还不算。不少言辞都是唯心论和二元论。我根本还不算一个彻底的马克思主义者,只能算一个半吊子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讲过:共产主义者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也不算是一个彻底的共产主义者,但是自我解剖的本领还是学到了一些。这里做的工作,就是把自己一点一点地剖开,横切竖砍一番,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
      我把这种东西当作周记来做。突然兴起就写点,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但是写写就困,困了就睡。这个没有办法,积习已深,只能慢慢改。
      趁热打铁才能成功。不写是不好的,也是不行的。不写就要闷死。
      人的头脑是异常活跃的,它是思维的主体。人的认识总在逐步变化,所以脑筋也在不断转弯。我也是这样,从十五岁到现在,从消极到积极,从悲观到乐观,从人性论到唯物论,从暮气沉沉到朝气蓬勃,从烂七八糟、杂乱无章的唯心主义矛盾体到结构分明的唯物主义辩证法体系,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这个弯还在转着,以后转到哪里,暂且还不知道。
      汪兆铭,大号精卫,翩翩美男子也,早年亦是慷慨激昂、意兴飞扬,“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豪情万丈。可是后来怎么样?以堂堂国民政府主席的身份投降日寇,做了彻头彻尾的汉奸、卖国贼。虽然这说到底还是一个阶级性的表现,但转化总是有条件的。
      而我不过才十九岁,阅历相当有限,在很多地方都是半瓶子醋,认识的浅薄和理解的偏差是难免的。这样就会出问题。年龄总是一个局限。
      以后的事情,我们谁知道?谁也说不准。相面是不灵的,马克思主义灵不灵,也要经过检验。这一两百年的实践可以说明,马克思主义还是比较科学的,掌握它就可以基本掌握事物转化的规律。但它就能包治百病?我看不行,肯定也有不灵的时候。不灵我们就改一点。
      人脑也是相当复杂的。什么事物都是个矛盾体,脑子也是一样,一箩筐的矛盾同时存在,激烈斗争。由于各方面的逼迫,我的头脑里现在是唯物论暂时打倒了唯心论。但以后条件一旦变化,唯心论就有可能搞大反扑,把唯物论打倒,踩在脚下。国民党里原来有个胡汉民,也曾经是搞唯物论的一把好手,但后来照样成为国民党极右派,跑到汪精卫那边去了。
      坏事可以转化为好事,好事也自然可以转化为坏事。胡汉民、汪精卫就转化坏了,反动了,与人民为敌了。这是反面的典型。魏源说:人不忧患,则智慧不成。我这样的半瓶子醋,智慧是没有的,但总不想犯大错误,跌大跟头。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把自己的思想过程翔实地记录下来,是很有必要的。现在,我就把它记在这里了。

      中史俞
      5月1-3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Good.
      • 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在任何情况下,做“愤青”和极端左派都是很吸引单纯的年轻人的方式,因为那是逃避现实的一个最好方式,也能给无能留下最好的借口,不是我在这个体制内不行,而是我压根儿就反对这个体制,看看,多牛,哈哈。
      • 樊弓:戏侃马克思主义及其错误 (1)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注:本文原题为“闲侃”。后一想不对,樊某最近不但不闲,简直是屁滚尿流。题
        目错也!细想一下,既然用意是想以幽默放纵的口吻和深入浅出的方式来讨论那个对我们
        的国家,社会和人生影响最为深远的学说,叫“戏侃”则更合适。还是这个方式,边写边
        改边贴。---

        最近在网上发了几篇文章,数度提到马克思主义。便有网友以为樊某不懂装懂,随便玷污
        神圣。樊某真没想到,在经历了“苏东波”和改革开放的今天,信仰马克思主义者还能有
        这么多。樊某曾跟泰山大人谈起老马的谬误,本意是给岳丈露一手,没想招来好一顿臭骂
        :全国上下那么多研究马列的还没你懂?差点没把女儿抢回去。

        加上老樊在“论六四模拟法庭”中自报家门,更有人提醒在下,你不是陈景润同行吗?怎
        么“带球出界”了?当年徐迟写了篇著名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网友应大多读过。
        徐老兄用尽浑身解数,向全天下做广告说数学家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呆子。害得吃数学饭
        的简直都得打光棍。其实现实生活中的数学家,大多涉猎广泛,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跟常人差不多。

        樊某到16岁那年才读“共产党宣言”,好不容易把前面那些枯燥的各版序走过,眼睛一
        亮,那一句“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上空徘徊…”立刻钩住了我的魂。一口
        气读下去,小樊是热血沸腾。樊某佩服芦笛等前辈的原因之一,是他那一代掀起轰轰列列
        的地下读书运动时,小樊正在死啃马克思恩格斯选集。而且是一字一字地全部读完。刚刚
        放下那四卷八大本,邓小平宣布恢复高考。政治那一门小樊是自然是不用复习也考了90
        来分。凭这报哪个第一志愿都得取。因此从个人恩怨上奖,樊某对邓小平马克思只有感谢
        的份。

        樊某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是在以后乱读各种学说时不断加深的。明天可能比今天又有新
        的深入。在此侃一部分,众网友中必有教我者。

        话说回来,数学教授侃马克思主义,恐怕要让人文大师们恼火。因此樊某声明,在下是以
        文会友,以文求教。再说,听听数学家评论,不管有没有道理,总应该是有好处的。另外
        ,樊某的观点,多半不是创见。樊某读书常忘出处,始做蛹者若发现其理论被剽窃于此,
        千万发个伊妹儿告知。

        各门宗教信徒饶恕樊某。在下绝对尊敬一切宗教。如有顽皮之词只是为增加文章可读性,
        不要跟樊弓这种不可救药之人一般见识,再拜。

        戏侃马克思主义正式开始。

        第一节:天堂梦

        人类有两个生生不息的庸俗梦想,一是永生,二是天堂。马克思逃掉了永生一俗而免不了
        第二俗。而且马克思比李洪志的雄心要大得多。宗教是骗你死后或来世进天堂。老马则不
        然,忽发奇想要建一个人间天堂,名叫“共产主义”。

        胡平先生有句话,大意是永生和天堂都是极其无聊的东西。你信不信?刚到美国时一位希
        腊籍某教虔诚信徒执意要拯救樊某。(为避免得罪该教,隐去教名。望各教信徒不要对号
        入座。)用天堂地狱晓以利害。可谓苦口婆心。于是有下列对话:

        教徒:跟随我主者死后可进天堂。

        樊弓:天堂好玩儿吗?

        教徒:天堂尽善尽美。

        樊弓:进天堂后可有篮球打?

        教徒:(停顿,岂有此理?)天堂好处多多,还打什么篮球?

        樊弓:不好意思,就爱打篮球。

        教徒:既然你喜欢篮球,尽善尽美处应该是有的。

        樊弓:那我在天堂打球可有赢球之乐?

        教徒:天堂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要赢则赢。

        樊弓:那我赢谁?

        教徒:(语塞)

        樊弓:如果我没有输球之虞,那我赢球的乐趣何在?原来你家圣主是要尽找些下三烂到天
        堂陪樊某打球,免了,免了。

        你看这宇宙之中能有天堂吗?你评评理,这天堂是不是无聊?

        幸福是相对甚于绝对。我们觉得幸福是因为我们看见别人之幸稍逊于我,或是看见自己今
        天之幸胜于昨天。消灭不幸的同时也就消灭了幸福本身。

        天堂的诱惑是“尽善尽美”。然而“尽善”也正是天堂梦想的致命伤。因为一旦“尽善”
        ,则无“更善”。人类偏偏是追求“更善”的动物。当人被置于断绝“更善”希望之地,
        要么屈服,要么反叛。人类就是这么贱。

        结论:在上帝面前人的罪孽太深重。人类不配有天堂!不配进天堂!

        天堂梦想只适合做白日梦消遣,只属于教堂。绝对不能认真。一认真就漏洞百出。更重要
        的原则是,你的天堂仅属于你,未必适合我。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天堂可不得了,自己做梦
        不算,非要强加给全人类,而且要用暴力革命来实现。太可怕了。

        你说这是不是邪教?

        第二节:各取所需

        共产主义天堂一言以蔽之,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后来被篡改为“各尽所能,按需
        分配”。没那么多东西去取怎么办?伟光正解释说:

        1。天堂里物资“极大丰富”。2。那时人皆圣人,思想水平无穷高,不会去乱取一气。
        3。还是要分配的嘛。

        请网友们想深一层。先不要说物资能有多大丰富。就算汽车丰富到人手一车,那时谁去“
        取”奔弛宝马,谁去“取”天津夏利?你可能说那时汽车没这么个区别。那公路上跑的车
        全一个样你高兴不高兴?

        NBA决赛那两万来张门票让谁来“取”?你要是建一个球场把所有球迷都装下,那谁坐
        前排?

        伟光正也发现了这些漏洞。故改为“按需分配”。那就更糟了。分得不均怎么办?谁来分
        配?当然是伟光正啦。通往奴隶制之路就是这样建成的。

        如果说“各取所需”的漏洞是无视资源的有限性,而“按需分配”在逻辑上则是自相矛盾
        。既然“按需”来给,还分配个啥子。“分配”就意味着有一个分配者来决定,哪些需要
        是不能满足的。因而必定是不能“按需”的。

        结论:无论是各取所需,还是按需分配,这样的天堂都是不存在的。一旦存在,则非天堂


        至于“天堂”里能否人皆圣贤,有两种对立的流行说法:

        1。只要把人的思想觉悟提高到共产主义社会的要求,共产主义便能实现。2。正因为人
        的普遍思想觉悟不可能达到共产主义的要求,因此共产主义不可能实现。

        樊某认为,这两种说法都不对。而且,在下对此将有震聋发聩的分析。请网友们容我先卖
        个关子。读到后面自见分晓。

        ---节间闲话之一:

        樊某本文,好象是得罪了全天下的基督徒。在下负荆请罪。樊某生性顽皮。常有亵渎神圣
        之言。意在挠网友们的胳肢窝。樊某已经自认无药可救。尔等何必跟在下一般见识。

        樊某最近大忙。本文只能是边写边改边贴。实实是想到哪侃到哪,望网友们不吝赐教,多
        发见解。樊某不胜感激。

        世界有两种讲学问的人,一种人是有意无意地把未必深奥的理论讲得玄乎无比。你听不懂
        是因为你没修够基础课。他深怕不玄乎显得没本事。这种人在数学家中占90%以上(绝
        大多数数学演讲5分钟后听众便不知所云)。别的学科里这种人有多大比例不敢说。樊弓
        的师父是另一种学人。写文章做演讲一定要把深奥理论讲得中学生听懂了才算有学问。樊
        弓师兄弟们出去演讲前,必跟师父先讲三遍以上。网友们可能不信,师兄的一个演讲被师
        父臭骂了19遍。第20遍听完才说:徒儿可以去了。樊弓本文涉及的理论,完全可以玄
        得如同嚼醋。而樊某的目标,是要这些理论侃得如儿戏般简单。这不是对这些理论的不敬
        ,乃不负师父教诲也。

        后面要侃马克思的经济学,网友们会发现,象“边际效用”这样的吓人词汇,其实也是很
        好懂的,就看你想不想要人懂。

        另外,请网敌不必用樊某曾是马克思主义者来奚落在下。樊某对此无怨无悔。一个人20
        岁以前不信马克思主义是无心肝,30岁以后还信则是无xx(记不得是何人名言。xx
        说不出口是因为有座右铭三约束,网友不必追问。)

        网友中有一种普遍共识,以为马克思是对的,错在列宁斯大林。樊某意在改变这种思维。
        在下坚信,马克思主义从马克思起就错了。到列宁斯大林毛泽东,错误则变成了罪恶。请
        网友们听我细细道来。

        接着侃。---

        第三节:公有制和“各尽所能”

        马克思天真地假定,一旦生产资料公有,人人都会“各尽所能”。因为人人都在为那个公
        有的“自己”工作。

        是嘛,你多工作一点,这个公有社会的财富便增加一点,于是你的财富便因公有而随之增
        加。人们怎么不“各尽所能”呢?这怎么会是不对呢?

        世界上的一切错误思潮,乍一听都是正确的。而大多数人都不具备深入分析的兴趣,能力
        和学问。小樊当年也是如此。

        马克思的错误在于一无严格定义,二乏定量分析。

        首先,“各尽所能”是什么意思?工作8小时就回家那显然没有尽其能。你完全可以再干
        一小时嘛。从严格意义上讲,你只要不干活累死,你就没有“尽”你之所能。老马显然不
        指忘人人都累死。就是忘了搞清楚这“能”该如何“尽”。

        老马的“数学手稿”写得比数学家樊弓还认真。可惜在这个假定上没有做最简单的定量分
        析:

        在一个1000人的公有社会里。一个人加班一小时所增加的产值,摊到他头上,只值1
        /1000小时。这种用1去换1/1000的买卖,只有傻帽才干。

        反过来,当他偷懒一小时,只损失1/1000小时。这种用1/1000小时的产值换
        取1小时休闲的勾当,绝对值得!

        如果这个共有社会是由一亿人组成的,那更是不得了。一个人“尽”其所能,给那个公有
        的“自己”增加的财富也是约等于零。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才去受累?

        想用公有制来促使人人去干那种无法定义的“各尽所能”,是对人性的错误假定和对数学
        的错误应用。与马克思的愿望恰好相反,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实践上,正确的结论只能是:
        公有制是懒惰的温床。马克思在这里可是错得连边都不沾。

        Airball!Airball!(篮球俚语,指投篮是篮筐,篮板和篮须三不沾)

        比公有制私有制谁是谁非更重要的问题是:要搞公有制你去搞啊,谁拦着你了?

        从来没听说资本主义社会里禁止开公有企业。你老马找一帮人去试验试验嘛。(据说以色
        列就有共产主义公社。)那马大胡子吃饭都要恩格斯供着,办不出公有企业本来也没人笑
        话。可他一不劳神搞试点,二不耐烦建特区,要干就是全世界工人阶级总暴动。我的妈呀
        你悠着点行不行。

        根据马克思版的五七一工程纪要,那总暴动一旦闹腾起来,就要剥夺“剥夺者”。全面共
        产。你那时跟想他打个报告开块自留地,门都没有。

        诉诸暴力,有我无他,是马克思主义公有制的两大胎记。真无毒不丈夫也!

        (注:五七一工程纪要是林彪的武装起义纲领)

        第四节:劳动时间和商品价值

        马克思是唯物主义者。只相信商品的内在的,用所谓“劳动时间”来量度的价值。因此马
        克思不能理解下述商业行为的意义:

        1。张三生产了十个苹果。李四生产了十个橘子。王五不生产任何产品,只当一个中间人
        。为说明问题,我们还可以假定这王老五懒得门都不想出。打定主意这回不干任何“劳动
        ”。

        2。王五向张三借6个苹果,跟李四借6个橘子,捎个口信叫他们分别送来。

        3。王五当即还给张三4个橘子,李四4个苹果。跟二人说声拜拜。自吃2个苹果2个橘
        子。

        假定苹果和橘子的“劳动时间”相同,按马氏理论应等价。那么张三李四是不是以6换4
        的傻帽?王五是不是不劳而获的奸商?根据马克思主义,答案应该是“是的”。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连张三干吗要用苹果换橘子都闹不清。你有苹果吃不就得了?

        马克思所不懂的是,商品不但有价值,而且有“效用(utility)”。张三辛苦了
        一年终于有苹果了。这第一个苹果多香啊!于是这第一个苹果的“效用”最大。

        一个苹果已下肚,这第二个就差多了(边际效用递减开始)。这“下一个苹果的效用”,
        就是所谓“边际效用(marginalutility)”。

        (对学过微积分的网友:效用函数是单调递增的下凹函数。函数值单调递增而导数值单调
        递减。边际效用在数学上就是效用函数的导数。--你看这玄也不玄)

        对张三来说,第五个苹果已经没什么吃头。不反胃就不错了(边际效用接近零)。于是张
        三心想,要有橘子吃该多好?他绝对愿意用6个苹果换4个橘子。他不但不觉得上当,而
        是觉得太赚了!因为就那第一个橘子的滋味(效用),已经远大于那后6个苹果的效用之
        和。

        于是,王五的牵线搭桥,虽然没有丝毫增加这个三人社会的绝对产品数量,却实实在在地
        增加了全社会的效用总和。因而也就当之无愧地得到2个苹果2个橘子的回报。

        你是应该相信马克思的“劳动时间决定商品价值”,还是更应该相信效用理论?

        ---节间闲话之二:

        樊弓叩拜发来伊妹儿的网友,对所有写来喝彩,建议和批评的妹儿表示感激和敬意。网友
        中果然大有教我者。请网友们再接再励,樊某必忘掉自己姓甚名谁,侃他个唾沫乱飞。

        许多网友来妹儿要文集。在下很惭愧。1。樊弓本行是数学。写这种文章是狗拿耗子不务
        正业,故逮着的也不多。2。樊弓也是追求“更善”的动物。希望明天的文章写得比今天
        好。谁要是把我10来年前在soc.culture.china上打笔仗老底泄漏出
        来,我这下就跳楼。

        在下也借此机会戏耍一下那些只懂粗鄙语言而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网敌:樊弓是我党我军久
        经考验的网虫,一肚子歪理坏水不说,面皮比城墙还厚。升高樊弓血压的唯一办法,是亮
        点功夫出来,在理论上,逻辑上驳倒樊弓。请出招。

        接着侃。---

        第五节:计划,计划,如何计划?

        马克思看到一个显然事实:资本主义社会隔三差五地发生“周期性经济危机”。每次危机
        到来之时,企业倒闭,工人失业。“生产力遭到极大破坏”。他老马也是个好心人,不假
        思索,立即就有了对症下药的济世良方:计划经济。

        是嘛,眼下美帝国主义正在闹准经济危机(曰经济衰退)。樊某的股票是输得要当裤子还
        没人收。朋友也被Lucent裁员。其显然得不能更显然的原因呢,就是那些公司之间
        连个计划也没有。瞎生产那么多。一下子卖不掉。那当总统的就知道玩见习女秘书,也不
        帮着计划一下,搞得我们大家跟着倒霉。行行好,快“计划”吧!下回别在来这一套了。
        一旦计划好,这GDP必永增不降,道琼斯便只涨不跌。天堂也!

        哈-里-路雅!哈-里-路雅!(注:基督教圣诗)

        英文有一句格言,网友“OK”译文附后:

        For every problem, there is always a solution, which is so quick, so appealing,
        and so wrong.

        (对每一个问题,总有这样一个解答:直接了当,引人入胜,然而谬以千里)

        计划经济就是这样的解决办法。

        先给马克思主义者一根稻草:用严格的数学可以证明,这个完美计划还真是“存在”的。
        注意,这是数学意义上的“存在”。圆周率3.1415…是存在的,我们只能不断地去
        逼近它。它的精确值只有上帝才知道。

        做这个计划的神人,必须不仅要计划到每一件原料何时送到哪个车间,还要计划到爱迪生
        何时拿出他的下一项发明。你说说,这个计划是不是只有上帝才会做?

        提出一项原则而不考虑其细节和可行性。这种错误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不胜枚举。而后
        来的马克思主义者们也不去搞清楚就去实施。你说怎么不尽捅搂子。

        那么,凡人做不出完美的计划,可不可以去做近似完美的计划呢?理论上好象也没什么不
        可以。但是你做计划就要有信息,你要么

        1。让市场以供求决定物价并从价格得到预测变数。2。挨家挨户去问。

        前者推翻马克思主义的根基。后者是太抬举消费者的智商。我樊某人根本就不知道下个月
        想买什么。

        不必了,马克思先生。我们可以用数学的最优化理论证明,在一个“完全竞争”的条件下
        ,资源分配自然达到那个最优的计划。“完全竞争”的理想条件是很容易近似的。只要经
        常去拆散AT&T,起诉微软就行了。

        (注:“完全竞争”指的是这样一个理想状态:每一种商品都有足够多的独立厂家生产,
        使得任何一个厂家都不能用调整自家产量的方式来影响市场价格。)

        等等,你老兄别走。我怎么还见有经济衰退呢?

        答案:

        1。我们只能近似地做到“完全竞争”。2。经济发展必须优胜劣汰。你要么通过经济衰
        退来淘汰夕阳工业,要么叫政府开坦克赶人。请问网友们要哪头?

        谁说经济衰退只坏不好。毛老头子还知道一分为二呢。

        计划经济行不行得通还是次要的,因为它和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之间还有着更深刻的,在
        于人性意义上的区别。

        市场经济把每个人的命运交给他们自己,给你一条起跑线,你自个儿撒开大脚片子跑去。
        先跑到的吃肉,后跑到的喝汤,不跑的喝西北风。你自己看着办。也就是说,市场经济假
        定生产者是自身命运的主人。

        计划经济的思路是,人和生产过程必须是被“计划”的。我们天下无敌的乒乓球队,连每
        场球让谁赢都有计划。人是计划的的被动执行者。人被要求是这台共产主义机器上的闪闪
        发光的螺丝钉。

        请问:如果你有选择,你是要做人,还是要做螺丝钉?

        ---节间闲话之三:

        一些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善意地发来伊妹儿,指出樊某没有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马克思的
        意思其实是如此这般。樊某诚心感谢。

        爱因斯坦有个啥子“相对论”,说是你要是撒开脚丫能追上手电筒那条亮道道,人家看你
        就是扁的。这理论据说全天下只有10个人真懂,还不知道是哪10位大侠。

        这马克思主义好象比老爱还要玄。全天下有资格懂的咱掰着指头数得出来:列宁还有一口
        气时只有列宁明白。列宁刚一蹬腿斯大林立马就懂了。姓毛的小子那胆子贼大,斯大林眼
        还没闭就敢说他也懂。那全国第二号走资派眼见毛皇帝跳进长江还能浮起来,吓得赶紧检
        讨说没学好马列毛思想。等老毛一驾崩,他“总设计师”便黄袍加身,冷不丁连发展马克
        思主义都会。

        整个马克思主义学说史,就是谁当教主谁懂,谁有生杀之权谁懂的历史。

        爱因斯坦那玩意儿10个人懂恐怕是够了。你马克思可是要“解放全人类”,要把一切肉
        体凡胎的七情六欲剔掉,改造成共产主义圣人。可你那学问弄得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连
        受过最严格逻辑思维训练的数学家都看不懂。你还想搞共产主义不想?

        还是樊弓师父的原则有道理:你那理论要是人人都听得出岔子,或是大家都听得打呵欠,
        是你的责任而非听众的不是。很多网友来妹儿说当年上马克思主义课实在是学不进去。樊
        弓答:不必惭愧哥儿们,那正是马克思的错!

        好货无人识等于没好货。怀才不遇等于没才。深奥理论没人懂等于放屁!(爱因斯坦除外
        。)

        对“你没弄懂”之类的劝告,在下完全没有必要做更多的解释。网友们自可判断。樊家顽
        童只有一句:“那皇上真是光腚的哎!”你要跟我解释说万岁爷那件新褂子要修完博士后
        才看得见,我保证洗耳恭听就是。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樊弓对马克思的理解之所以不同,是因为樊弓理解得太深刻?

        继续侃。---

        第六节:剩余价值之迷思

        马克思号召全世界打工仔起来用暴力革老板的命,因为他认为,资本家“剥削”了工人的
        “剩余价值”。他马会计还算给你听:你今天干的活儿按“劳动时间”计算值10个袁大
        头,老板只给了你9个。你这还不去宰了他?

        你一听当然是一肚子火不知从哪个门往外冒。毛教主这会儿让你去天安门自焚你都不眨一
        个眼。

        这玩意儿的理论基础叫“劳动价值论”。说商品的价值是劳动创造的,而且仅仅是由劳动
        创造的。别的因素都不算。(德国一经济学教授来伊妹儿指出: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奠基公
        理,其他所有理论皆源出于此。樊弓谢教授指点。)

        天下文人为此争论了两百年不止。你要以为在下今天也来加入那套象牙塔里面才管用嚼醋
        大赛,那就太小看樊大侠了。

        这个争论常常落入一个逻辑圈套。因为“劳动价值论”可以有两层意义:

        1。一件产品追根搠源,是劳动创造的。是嘛,你用的机器是别人劳动造的,资金原本可
        能是劳动挣的,追到最后,不是上帝给的就是劳动创造的。

        2。一件产品在这个生产环节里,其新增价值也只是劳动创造的。资金,厂房,设备,生
        产管理,原始设计都不算。

        反对“劳动价值论”的学人,基本上是反对第二层意思。

        拥护者则是诡辩术,他们用第一层意思来为“劳动价值论”辩护,把你的招数档回去就立
        马跳到第二层意思上去。这种江湖术士的儿戏骗别人也就算了,跟数学家过招还是嫩了点


        在樊大师看来,你们吵了200年,不就是为那10块大洋分赃不匀打破头吗?

        马克思硬说那端盘子的应该把10个全拿走。餐馆主子说不行不行你得给我留俩要不我喝
        西北风。这种官司再打200年也还是打不清。

        唯一的永远公平的原则只有一个: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们干事得先小人后君子。你进来端盘子前先跟老板娘打个勾勾,几块大洋归你几几块归
        她。干几个月再商量不就行了吗?她要敢不跟你涨两个子儿你走人就是,谁拉你后腿来着
        ?马克思你也是挑拨离间,为那一块元宝非要人把老板一家全宰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嘛


        用亚当斯密的经济学原则来说:一件交换只要是在双方自愿,任何一方无法垄断资源的前
        提下,这项交易就是“双赢”买卖。

        请问网友你还信不信“剩余价值论”和“劳动价值论”?

        ---节间闲话之四

        本文原意是写给中国人看的。洋人信不信马克思主义关我什么事。樊某在美国还真的碰见
        好几次马克思主义者。最荒唐的莫过于约1990年一帮20来岁的毛主义者,在校园散
        发传单。说毛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的最高境界,文化大革命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革命运动
        ,号召美国人民起来用武装斗争推翻资产阶级暴政。搞得我只有苦笑的份。你看美国自由
        不自由?

        一位热心的网友,不辞劳苦将前几节翻译成洋文,转给老马故乡德国的一经济学教授。该
        教授研究马主义已逾10年,见译文立即发来伊妹儿,曰与在下不谋而合,并顺便教习几
        招。樊弓在此万谢该网友。

        于是樊弓自然是得意洋洋,忘乎所以。这回居然连挟洋自重的本钱都有了。岂可不接着侃


        再来!---

        第七节:剩余价值之迷思(续)

        “剩余价值论”和“劳动价值论”既然是马克思主义的基石,不仔细侃清楚怎么对得起众
        网友?因此再侃一节于此。

        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是认为老板绝对不该拿一个子儿,因为他“不劳动”。今天已经没有
        多少人有这么极端。人们的共识是:对提供资金,厂房和生产组织管理的老板当然应该有
        所回报。

        剩下的问题是,怎么分才公平?怎样做才能达到或逼近那个公平境界?

        马克思那套暴力革命,赶走老板,把餐馆共产的做法不但不公平,简直是近乎荒唐,而且
        近乎罪过。

        樊某上节指出,亚当斯密的愿打愿挨原则是唯一公平原则。但分析过于简短,有负师父教
        诲。使得很多网友尚不满意。

        网友们的疑问主要是,老板处于天然优势地位。你端盘子的跑堂去找他添俩子儿他不但不
        给反而踢你出门怎么办?

        要回答这个问题,只需告诉你一个简单事实。美国三大汽车公司流水线上的装配工人的平
        均年薪超过九万美元!也就是说,这些从事“简单劳动”的打工仔,工资超过从事“复杂
        劳动”的数学大师级学者,超过同公司的工程师。为什么?你不给他就要罢工呀。这里,
        马克思的简单劳动复杂劳动论又是大谬。

        毛主席语录:“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你看有没
        有道理?

        如果你跑堂的知道,向老板娘要求加工资必被炒鱿鱼。那我祝贺你。因为这会儿你已经拿
        到了你干这行所能拿到的最高工资。你已经把老板娘推到了极限。她已经到了不炒你鱿鱼
        便无法跟别的老板娘竞争的地步。你真行哎!

        你还不满意怎么办?出路多得很:跳槽,转行,组织跑堂工会,游说国会等等,就是犯不
        着听老马把老板娘宰了。你说对不对?

        与马克思主义相反,“资产阶级”根本就不是一个窜通一气对付“无产阶级”的联合体。
        在近似的“完全竞争”条件下,老板和老板之间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樊某就有一老朋
        友嫁给移民实业家,该老板创业失败,倾家荡产,精神失常,家庭破碎。谁说只有打工仔
        难做?

        只有在资本实现全面垄断的状态下,工人阶级才处于绝对劣势。而这,正是1949年以
        后的中国!

        (声明:樊弓钻研马克思的时候是工人。绝对同情打工仔。)

        马克思为“剩余价值”开出的药方,是全面共产(即全面垄断)。你说这病人(即工人阶
        级)怎么不毒死?

        还是周瑜打黄盖公平!虽然挨板子的后面不爽,可这世界上哪有天堂呢?

        第八节:分饼的政治学

        第六,七节提到公平原则,而怎么说都有人觉得吃了亏。于是还得侃侃。

        一个简单的日常生活问题包含着极其深刻的政治学:

        两个贪心饿鬼要分一个饼吃。而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谁要怀疑他少分了一丁点都跟你没
        完。你说他们应该怎样切才公平?

        很多人会想,这还不简单。从正中二一添做五,平均主义。因为这世界不患寡而患不均。
        行不行?可你忘了,这两人拿到自己那一半时,眼睛还会盯着另一半。心想他那半拉子里
        夹的是花旗参,我这半里一定是萝卜干。我非干他不可!

        我们中国人号称文明悠久,聪明过人。可我们到今天还没有想清楚这么个简单问题。五千
        年过去了,我们的思路还停留在盼包公转世,或哀求当政者“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
        。”眼巴巴地期望分饼人刀下留情,让我等还有活路。

        还有一批文人甚至摇唇鼓舌,说只要经济发展而把饼做大点,怎么腐败分法都行。听得我
        都要吐。

        马克思的分法是先“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后“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可惜他治学缺
        乏严谨,搞不清楚到底怎么按劳分配,谁来分配。其门徒也不闹明白,胡来一气。留下一
        个永远理不清的烂摊子。

        老马及后来的小马们,似乎也觉得不对。因此又有更荒谬的解决办法:把这两个小气鬼改
        造成共产主义新人。于是怎么分都无所谓啦。也不想想做不做得到。

        这个简单而深刻的问题有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答案:分权制衡!

        两人只要说清楚,一个动刀子切,另一个先挑。切者不能挑而挑者不能切。自然天下太平
        (即公平)。

        别搞错了。切饼者完全可以是个傻帽,自做聪明把饼分得一半大一半小。当他发现剩下给
        他的是小的那一块,他只能煽自个儿的耳刮子。

        挑饼的仍然可以发现,他挑的那半夹着萝卜干而另一块里有花旗参。他跺脚咬牙恨的也是
        自己怎么不挑那一头。

        这就是公平!公平是唯心而不是唯物。

        于是当分饼制度一旦建立,这饼必越分越合理。相反,只要切饼人有权先挑,而且这家伙
        有终身制,即使他当初的确是圣贤,这饼也只会越分越不均。

        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明白,为什么美国200多年来越来越廉洁,就因为美国的国父们立
        下了三权分立的分饼制度。这个制度不在于消灭人的恶习,却迫使人为私利求公平。迫使
        魔鬼伪装圣人,拿到小的那块时心里恨得直咬牙嘴上还自吹是我让你的。

        而为什么我们中国才50就越来越腐败。就因为我们中国人傻到把切饼分饼权一鼓脑儿都
        交给了一个天子也!我们中国人2000年来,总是埋怨分饼人不地道。受不了就把他宰
        了换一个。过若干年又宰又换,永远逃不出这个怪圈。

        网友们,不是分饼人不地道,是分饼制度sucks!绝对权力绝对腐败,百试百灵。

        严格说,老马克思是主张民主的。但他的“分配”论的内涵,是把人分成分配者和被分配
        者。这就是为什么小马们个个专制。

        你还等人“分配”吗?

        ---接着侃之前先给网友们出一题:三兄弟都爱这三项遗产,一辆爱车,一栋吉屋,1
        0万大洋。车,房绝对不能卖。三人又不想住一起。这怎么分才公平?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在新观察看到过,说实在的,被他吓着了。跟他比,我在他这点年纪的时候可以说是“无知”。这里是全文的连接==>
    • 戏侃马克思主义及其错误 (2)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节间闲话之五

      大约是1979年,“中国青年”杂志拼凑了一封“潘晓来信”,题为“人生的路啊,为
      什么越走越窄”。中国人呢又容易上当,全国的大孩子们都傻乎乎地卷入那个大玩笑,也
      就是著名的关于人生意义之潘晓大讨论。

      樊弓的老友,武汉大学哲学系七七级学生赵林在这个讨论的半道上一鸣惊人,喊出了一个
      时代的孤独绝响:

      “人的本质是自私的。”

      那个游戏“大讨论”竟从此急转直下,成了赵林批判会。听说他老兄还不得不在系里的小
      讨论会上反复申辩:这个自私的“人”是抽象的人,不是我赵林!你们别跟我过不去好不
      好?

      我现在楞是绝得,不是胡乔木就是邓立群中间插了一杠子。这个讨论最后无疾而终。什么
      没吵明白不说,闹了数月才发现那信还是个半真半假。真是浪费情绪。

      你要是以为玩笑到此结束,那就错了。82年赵林考研究生,打开政治考卷一看,问题:
      你认为人的本质是自私的吗?

      赵林居然考上了。但他放弃哲学转攻历史。我猜这跟潘晓那冤家多少有点关系。

      樊某以后每逮著机会,必戏耍赵林:哥儿们,你那题是怎么打发的?赵兄则从来是笑而不
      答。我当然知道他是怎么答的。

      到了86还是87年,“人民日报”上再次炸响惊雷。一位中国大陆学者著文指出,大公
      无私是奴隶主对奴隶的要求。这在中国当时是何等进步!

      (樊弓求教:这位先驱者的名字忘了。知者请告。此君应名垂中国思想史。)

      还不等邓立群发话,那位刚拿了诺贝尔赏银不久的李远哲先生,隔著太平洋大放空炮:好
      哇!中国大陆知识分子竟然堕落到连大公无私都不要了。真是个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我
      跟你们没完!

      我从此一听见李远哲吭声就来气。你又不知道这“大公无私”在共产中国是什么意思。站
      著说话不嫌腰疼。你把你那赏钱拿出来公一公试试看?

      中国人再一次错过了弄明白什么是“自私自利”什么是“大公无私”机会。

      今天的中国尽管人欲横流,贪官遍地,可在概念上,大公无私仍是堂皇有如贞节牌坊,而
      自私自利还是狗肉上不得正席但背后吃著爽。你说怪也不怪?进步一点的文人,一般也只
      限于说自私无害,大公还是高尚。

      我们是不是应该到了为“自私自利”平反昭雪的时候了?

      第九节:分遗产的经济学

      上节结束时给网友们出了一题:三兄弟都爱这三项遗产,一辆爱车,一栋吉屋,10万大
      洋。车,房绝对不能卖。三人又不想住一起。这怎么分才公平?

      樊弓是教书匠,出题当然是有奥妙。就象第八节的分饼问题一样,用这个遗产问题可以侃
      出深刻的经济学原理。这些原理你要是到别处去学,交了学费未见得学得进去。下面你只
      要跟著樊教授轻轻松松走一趟,包你明白,还免费。

      前面说过,马克思主义是唯物的。认为每件事物都有一个内在的,恒定的,用劳动时间来
      度量的“价值”。按照这种机械的唯物主义观点,这三件遗产怎么也分不出四件来。

      唯物主义的另一局限在于,它不承认三兄弟各自的七情六欲会影响到这三宝的效用。因为
      那有唯心主义之嫌。

      多数人对这个问题回答是找公平调停人估价,再按估价分。因为我们一般不会注意到,同
      一件东西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效用”。

      (注:黄叶先生和金夏利先生高出众人一头,得到正确答案。)

      我们不妨假定,老大最爱那房子,那童年美好的回忆是无价的。对他来说,这房值25万
      。他心想:车子嘛虽然是上好的奔驰,最多值5万。

      老三年轻,最爱的是车。那车他是垂涎已久,而且是市面上绝版的古董。对他来说花10
      万也干。房子无所谓,15万他还不一定愿买。

      老二介于二者之间。对他来说,房子值20万,车值8万。

      这三人可能是家教良好,你推我让。哥哥自觉长兄如父,弟弟要学孔融让梨。争执不下。
      最后大哥面子大说了算,最“值钱”的房子给老三,10万大洋给老二,自己把最不值钱
      的车留下。谁也不许再争。就这么定了!

      这种“大公无私”的分法,结果是相当于老大得了5万,老二得了10万,老三得了15
      万。不公平不说,遗产效用总和只值30万。

      相反,如果亲兄弟明算帐。说好谁也别让谁。你想要哪样你就得死争哪样。只有一个规矩
      :咱不兴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你要真想要你就出个价投个标。中标者出钱“买”货,
      然后兄弟们分钱。

      于是,老大用25万“买”走房子,老三用10万“买”下车。跟那原来的10万堆一块
      ,45万。各再拿15万。也是皆大欢喜。

      所不同的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分法,遗产效用总和是45万!超过前一分法15万!
      这下马克思可要傻眼了,你樊弓把同三件事体多变出50%来?

      同样是三件遗产,两种分法效果就不相同。前一分法显然既不公平,又没有物尽其用,也
      就是说没有将效用极大化。第二种分法使得1。各得所爱,2。公平合理,3。将遗产的
      效用发挥到最大。

      这个既公平,又使全“社会”达到最大效用的分法的前提,是每人为自己著想。你千万要
      自私自利。不要去为他人瞎操心。别人自己会为自己打算,不用你劳神。用英文说:Your
      Treasure is someone's trash(你的宝贝是别人的累赘)。

      比效用极大更重要的,是人类孜孜以求的,总是可望不可及的公平原则。跟上节分饼问题
      一样,公平来源于人类趋利避害之心。而所谓“大公无私”竟是不平等的根基。不相信吗
      ?头一回听说是不是?

      道理很简单。“大公无私”要求人们吃亏不吭气。甚至做了冤大头还要陪笑脸。而你越不
      吭气就越吃亏,社会就越发不平等。“天堂”就是这样变成地狱的。

      每个人在一定规则内为自己打小算盘的结果,就是使全社会资源分配达到效用极大。就是
      使社会达到尽可能的公平。利己是利人的前提!

      这就是亚当斯密著名的“看不见的手”,也是自由市场经济理论的核心:

      (An individual who) intends only his own gain (is) led by an invisible hand
      to promote an end which was no part of his intention. Nor is it always the
      worse for the society that it was no part of it. By pursuing his own interest
      he frequently promotes that of the society more effectually than when he really
      intends to promote it. I have never known much good done by those who affected
      to trade for the public good. --- Adam Smith, Wealth of Nations, 1776

      樊弓试了几回,总是翻不好。本大师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恳请网友帮忙。

      又注:“利己是利人的前提”最终归结到数学上的非线性无约束多元函数极值的必要条件
      为对每个变量的偏导数(边际效用)为零。说来话长,也就不嚼醋了。

      ---节间闲话之六

      1988年,樊弓小夫妇都是美国穷学生。借著放暑假之机,开著一辆破车神游美利坚。
      且自以为是工人出身,在汽车底下也摸爬滚打了一年有余,心想要有点小毛病也对付得了


      进入纽约州山区,前不巴村,后不著店之际,只听哧的声响,车内外所有灯全灭。我马上
      意识到,车的电路器件已被烧毁。这下完了。在这个被描绘为人吃人,人剥削人,尔虞我
      诈,自私贪婪的社会里糟难,恐怕不被竹杠敲掉一层皮是脱不了身了。这时是夜里9点。

      25分钟内,一辆警车停在后面。警察说有人用大哥大通报,因此赶来。说车停在高速公
      路边上极不安全,必须把我们弄走他才能离开。可那天是周六,穷乡僻壤的拖车行都已经
      关门,叫我等怎么办?

      警察见我二人束手无策,说我帮你们打个电话到修车店老板家试试。

      老板开著拖车驾到,跟警察开了几句玩笑,把破车挂上便走。一路上谈笑风生,问明我等
      来路,不在话下。10英里外到达一小镇,把破车摆在修车行外。说天晚了明天修车,问
      我等想去哪个客栈他好送我们去。

      我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我一路上是打算在车里过夜。伟大领袖早就教导我等要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你瞧我这铺盖都有。

      老板这下明白了,这对男女是穷光蛋!他只好摇头而去。可不一刻又转回来,说是跟太太
      商量好了,我二人必须住到他家去,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们要是住在街头他今晚睡不
      著。

      在老板家里自然是好吃好喝侃大山。老板说他只有高中文化,几辈子住在大山里。他开修
      车行,太太开美容店。双料资产阶级。对我夫妇二人远涉重洋穷攻双料博士略表敬意。说
      明天他的工人不上班,他会找个朋友一块儿把车修好让我们继续上路。

      长话短说。次日中午,破车修好。老板执意只收零件钱。他说要是真算起账来你也付不起
      。你知道我做老板的一小时值多少大洋?你那俩子儿还是留在路上花吧。我反正是栽在你
      两口子手上了。

      我问他怎么才能报答他。他想了想说:记住我。将来也象我这样帮别人。

      他的名字叫GarySmith.我敢打赌他绝对不指望为此立牌坊。

      有网友问,你不是说利己是利人的前提吗?Smith老板这种乐善好施的行为是不是违
      反了自私自利的人类本性?是不是一种值得称道的“雷锋精神”?

      樊弓自然会侃给你听。---

      第十节:再侃自私自利

      也许是上帝的指引,也许是历史的巧合。在1776这同一年,也就是马克思从娘胎落地
      的44年前,大西洋两岸几乎同时产生了人类文明进程中不朽的两座丰碑:汤玛士·杰弗
      森的“美国独立宣言”和亚当·斯密的“国富论”。

      前者从政治上宣告,人有与生俱来不证自明的三项权利: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什么是
      “追求幸福”权利呢?那不就是自私自利的权利吗?

      后者从经济学的角度论证,自私自利不仅是不可剥夺的人权,而且是一个社会走向繁荣昌
      盛的前提。亚当·斯密写道:(原文见第九节末)

      “(一个个人)追求私利的动机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到一个与他的初衷风马牛不想及的
      结果。这个结果并不总是遗害于与他的动机无关的社会。通过对他自身利益的追求他常常
      造福于社会,而且比他有意识地去为社会牟利更有效。我从没听说那些为社会公益所做的
      交易能给社会带来多少好处。”

      事实证明,亚当·斯密二又四分之一世记前的论断是何等的智慧。我们今天所享受的一切
      物质文明,有哪一样是有人去学雷锋做出来的?我们用的电脑每18个月快一倍绝不是英
      特尔老板大公无私,中国现在满街大哥大也不是莫特罗拉讲什么爱国主义。电视机又大又
      清晰更不是索尼公司乐善好施。这全是自私自利的辉煌结晶。有谁不同意?

      而倡导“大公无私”的一切经济实践,包括人民公社和国有企业,通通都以失败告终或半
      死不活地等待输血。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马克思主义者们和李远哲先生就不愿意睁开眼
      睛看一看。

      雷锋和德雷萨修女应该是大公无私而受人称道的。但那都不是经济行为。GarySmi
      th先生并不能人人来修车他只收零件费。他必须以利益极大化为目的经营他的车行。由
      此才有可能偶尔救助一下山区里难得一见的外国穷学生,并留下金钱难买的良心安慰和吹
      牛本钱。如果他是教徒,他会觉得这样做是积累进天堂的门票费。不仅这利己是利人的前
      提,利己还完全可以是利人的动机。

      美国这个自私社会从不缺志愿献血者和义务劳动者。原因固然众说纷纭。有人说此乃衣食
      足而知荣辱。可这个社会如果不是鼓励为追求个人幸福(即自私自利)而努力的话,何来
      衣食足?谁会知荣辱?

      又有网友笑话樊某战风车:中国社会早就是自私自利横行了,还要你来教?既然那从来就
      是人的本质,何必还要提倡呢?看你真是没事找事!

      问题在于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的正宗文化都把自私自利视为万恶之源,必欲斩草除根而
      后快。马克思主义者们至今仍在盘算著怎样把樊弓脑袋里那根自私基因掏出来然后输入大
      公无私程序。我说这吓死我也,你离我远点行不行?

      由于我们对自私自利的恶见,我们无法正确地认识自私自利的双刃本质。中国宪法和文化
      至今不肯承认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不保护私有生产资料。我们所压抑的是自私自利正
      面那一刃。而自私自利既然是人的本性,如果它不能以有益于社会的方式出现,必然从其
      极具破坏力的一刃发泄。这就是中国的现实。

      从改革开放到今天,好象是所有春风一度的私营企业家,从傻子瓜子大王到牟其中,一旦
      坐大即倒台入狱。是巧合吗?当人们从此得知无发财正道,自然要去找邪道。这人欲横流
      贪官遍地又怪谁呢?

      改变中国社会道德沦丧现状的灵丹妙药绝对不是要人们大公无私。恰恰相反,我们需要为
      自私自利正名,树立私有财产包括私有生产资料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保障和文化基础。划
      定自私自利但不可坑人的规则界限。鼓励有谋公益之心者同时大谋私利,中国或许还有一
      线希望。

      亚当·斯密和马克思为两个社会奠基。一个以诱导善用人的自私自利本性为依据,一个以
      改造人的私心杂念为前提。您说谁更有道理?

      比谁有道理更重要的是人性原则:我自私自利碍著你什么了?我觉得30亩地一头牛老婆
      孩子热炕头是我的幸福梦想惹了你马克思哪一根神经你非得改造我不可?你要建你的天堂
      你建去,何必跟我们这种俗人过不去?你一定要打我脑袋的主意我跟你拼命。

      Leave me alone!(离我远点!)

      ---节间闲话之七

      马克思信徒辩护说,今天西方工人“阶级”生活水平和工作条件全面提高,是因为资本家
      害怕马克思的幽灵。没有工人的阶级斗争,资本家干嘛要提高工人工资?

      对不起小马先生们,错也!当今发达国家部分劳工(注意,不是全部)成为“工人贵族”
      跟马克思主义的边都不沾。

      首先,马克思根本不关心工人的眼前利益,根本不主张用工会和罢工的方式改善工作生活
      条件。老马指望的是工人们穷得只剩下内裤,要干就是全世界总暴动,“砸烂旧世界”。
      你可以想象马大胡子当时穷得是多恼火。

      其次,根据马克思那搞笑版“劳动价值论”,劳动力是商品,其价值是由生产和再生产这
      些劳动力所需“平均劳动时间”决定死死的(注:这可是马克思说的,不是樊某戏耍)。
      因而马克思煞有介事地认为办工会闹罢工不光是一点用都没有,还违反了他老人家的唯物
      主义。

      今天有些小马们为马克思辩护已经到了理屈词穷的地步。竟然这个桃子也想摘。

      那么,资本家干嘛要提高工人工资呢?是老板发善心呢,还是害怕无产阶级革命?

      都不是。---

      第十一节:铅笔是怎样造出来的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核心理论之一: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矛盾,是生产的社会化
      与生产资料私有之间的矛盾。

      用简单点的话说,看看您老的前后左右,千万个行业,亿万种产品,无数的老板。眼花缭
      乱了不是?这要没个总指挥,让你们各走各的道,人人都为自己打算盘,互相耍小聪明使
      绊子,这天下怎么能不乱套?

      或者反过来说,要是有个总设计师,把全天下的芸芸众生拧成一故绳,朝着一个为全社会
      造福的方向运气发功,这世界该有多美妙!

      如果您没工夫去读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或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您多半会想,
      这马克思说得是有道理哎!

      马克思主义的诱人之处在于,它几乎处处符合我们的直觉,因而引发读者的原始冲动。而
      人的直觉和原始冲动常常是错误的。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Friedman)在其名著《自
      由选择(FreetoChoose)》书中,用了一个“铅笔是怎样造出来的”例子,
      生动准确地说明生产的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有之间,不但不是矛和盾,那简直是嫖客和“
      小姐”,缺一头都没法风流。

      没有任何一个个人,能单独地从两只白手开始造出一只铅笔。不信您试试。

      铅笔的木杆来自北加州或俄勒冈,伐木需要锯子,绳索,卡车等数不清的工具配件。这些
      工具来自无数人的千万种技能,牵涉到采矿,提炼,加工,制造成为油锯,利斧,绳索。
      就连那伐木人的那每一杯咖啡,都不知沾过多少只手。

      这还仅仅是铅笔的木杆。那铅芯又经历了多少复杂工序,转过多少遍手,最终才装进铅笔
      的中心。您再想想铅笔头上那块橡皮……

      这每一支铅笔,没有千万人的直接间接的卷入能造出来吗?也请马克思信徒去算算,到底
      这支铅笔中有多少“劳动时间”。算得出来吗?

      而老马小马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千万人中没一个人是因为需要铅笔去干他那份活儿。绝大
      多数参与制造铅笔的人根本就不关心也不知道他们的汗水最终会凝结成这支铅笔。他们只
      关心,也只需要关心他的辛劳值不值得月底的那份薪水。

      而樊教授每次去买铅笔,无非是拿出我讲课换来的收入之九牛一毛,换取千万人那无穷小
      量劳动的积累。

      弗里德曼写道: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支铅笔居然造出来了。没人坐在中央办公厅向这千万人发号施
      令。没有宪兵监督这些从未发出的号令的执行。这千万人居住在四面八方,操着各种语言
      ,信奉不同的宗教,或许还相互仇恨--然而这些区别毫不影响他们相互协作并造出这支
      铅笔。这是为什么呢?亚当·斯密早在两百年前就给我们做出了答案。”

      亚当·斯密理论跟马克思那嚼醋玄学不一般。其核心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项愿打愿挨买
      卖如果能成交,必是因为双方都觉得有油水可捞。交易是“双赢”,不是“零和”。

      这支铅笔的制造过程中牵涉了千万次交易。每项交易的双方关心的都只是他们的最大私利
      。而这些交易的价格,则指挥着整个经济的运作。

      弗里德曼继续写道:假设出于某种原因,铅笔的需求在不断增加。零售商将发现铅笔近来
      很俏手,于是向批发商订购更多的铅笔。而批发商再找到厂家。厂家则去订购更多的木料
      ,石墨,铅,铜皮,橡胶,及所有原料和设备。为促使供应商生产更多的原料,厂家不得
      不提高竞价。高价将引诱供应商增聘工人以满足需求。为增聘工人商家又不得不提高工资
      或改善工作条件。这个过程就象水波一般扩散开去,向全世界传播一个信息:铅笔有一个
      更大的需求。更精确点说,每个人只需知道与他相关的某个产品的需求增加引起价格提高
      。而他并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这就是亚当·斯密那只“看不见的手”创造的奇迹。

      毫无疑问,这是个“社会化”的大生产。这个生产根本就不需要“计划”。每个生产者只
      需要关注他的产品的价格和成本,并当价格和成本发生变化时作出及时的反应就结了。

      这个生产商为什么要去提心掉胆地盯着价格变化,又要没事找事地去作出相应调整呢?显
      然这价格必须直接影响到他的利益而且他必须为私利去努力。私有制正是完美地做到这一
      点。

      您说说看,这社会化生产和私有制哪来的矛盾?您也不难反过来想象一下,为什么全世界
      都办不好国营企业。

      有马主义者指出:马克思肯定了资本主义在高速发展铅笔生产的意义。马克思的意思是说
      ,资本主义最终使得铅笔“极大丰富”,必须用“计划”来限制生产并“按需分配”铅笔
      。而不是用计划经济来发展铅笔生产。

      的确,当今的发达国家铅笔是极大丰富。要“按需分配”铅笔不是不可能。可这用得着计
      划吗?我们不妨去瞧瞧那“看不见的手”是怎样运作的。

      由于铅笔的利润使得众多的投资者进入铅笔生产,最终导致市场饱和。注意,经济学上没
      有供不应求或供大于求,只有价码不咋地。铅笔多了就得放血降价,减少订货。导致各级
      原料连锁杀价。这个价格信息迅速传遍商界。铅笔业股票狂泄而使得资本另谋高就。已经
      上了贼船的铅笔业者竞争加剧,必须开源节流,降低成本,寻找替代原料,起用新技术,
      解雇多余劳力并改善管理。如此等等。在这个你死我活的铅笔商战中,适者生存,弱者淘
      汰。社会资源重新自动达到最优或较优分配。而消费者则是不断地得到更便宜,更精巧,
      更好用的铅笔。

      如果您按马克思的思路,发一个计划,要所有企业减产,您能比那“看不见的手”干得好
      吗?

      马克思提出计划经济之时,肯定是没有去试试如何做“铅笔制造计划”。他要是稍为试一
      试就知道,彻底的计划经济是一个白日梦。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一个陷井就是,出于唯物主义,马克思认为价格来源于“平均劳动时
      间”而不是供求。因而马克思看不到或不愿看到价格在经济学中的真正意义:传播商业信
      息,提供商业诱导,和优化资源分配。

      我们也可以分析一下所谓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计划与市场并存的悖论。就象彭真委
      员长搞不清究竟是党大还是法大一样,请问究竟是计划服从市场,还是市场服从计划。如
      果是计划服从市场,那您要计划个啥?亚当·斯密的市场经济根本就不需要计划。您要是
      想要市场服从计划,别臭美了,您以为市场会听您的?

      我们现在可以回答资本家为什么要提高工人工资的问题了。当工人工资(价格)低廉而老
      板利润丰厚之时,越来越多的人便加入冒险家的行列成为老板,而小老板又企图变成大老
      板。为争夺现有熟练劳工老板不得不提高出价。老板越多工人工资就越高,而且此处不留
      爷自有留爷处。做买卖盼的就是顾客盈门。工人出卖劳动力的“顾客”是谁呢?还用问吗
      ?当然是资本家啦!

      您要是打定主意当工人,您就应该想法子骗别人都去当老板。这道理是再明白不过了。

      马克思给工人阶级开的药方可绝了:用暴力革命把老板们都干了。让全天下只剩一个“公
      有”老板。到那时这老板出什么价您都得卖。您要不卖就没处卖,喝西北风去吧!

      (预告:马克思的经济学侃得差不多了。以后要侃马主义为什么是专制制度和人治社会的
      天然盟友,请网友继续欣赏,喝彩,批评。谢谢。)

      ---节间闲话之八

      有一种马主义辩护词:作为书呆子的马克思是无辜的。毛病出在后来的小马们,把一个好
      端端的革命理想煮成了夹生饭。徒子徒孙的无能不能怪罪祖师爷。

      进一步的辩护:马主义是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有恶棍用杀猪刀斩人你怎么去找铁匠
      算帐?再说,马主义是基于社会正义而提出的美好理想,这有理想总比没理想要好吧?

      樊某一听,这就怪了。亚当·斯密的门徒怎么就天生比小马们多一个心眼?

      咋的没见一个独裁者把《国富论》奉为神明?把《独立宣言》作为立国之本?干嘛专抄老
      马那把杀猪刀?

      马克思从来就号称他的学问是有阶级性的。因此老马自己就不认为他的理论是人皆可用的
      武器。只不过他那号称的无产阶级理论,受益者刚好不是打工仔。

      F。A。哈耶克(Hayek)早在1944年马家军横扫三分之一世界的辉煌时刻,写
      下了人类思想史上不朽之作:《通往奴役之路》。哈先生以无以伦比的智慧,揭示了社会
      主义的专制本质。整30年后(1974),老哈的预言一一应验,大师也荣获诺贝尔经
      济学奖,当之无愧。

      樊某在国内时听说过有哈文译本,是内部资料。小樊又不是太子党,求之而不可得。出国
      后念的是英文原版。读来实在是回肠荡气。近日发现当年垂涎的中文电子版,遂设置链接
      于樊弓文选网址。有兴趣的网友不妨去念一念。

      您要是英文过得去,最好是去念原版。哈先生的书不仅仅是智慧,其文字也是优美流畅。
      读起来一点也不累。也许是先入为主,樊教授再读上面那个链接的翻译版,感觉就象啃数
      学定理。味道全没了。想起来,小樊当年下死功夫念的马克思都是二手货。要是中共中央
      马列翻译局做了手脚陷害老马,那可是上当了。

      哈大师用了262页纸阐述的深刻学问,肯定不是樊某人那几千字能侃清楚的。真有点担
      心辜负大师。有请哈专家们不要客气,教一两招,樊某先谢。---

      第十二节:专制的诱惑

      世上尽管繁荣娼盛,古往今来从不见“小姐”们光□拉客的奇观。那一身端庄华丽的遮羞
      行头是绝对小气不得。

      话说世上一切暴君,没听说哪一个在额头上刻著“老子要专制你”。相反,每个专制制度
      都有一套学问:爷打你是疼你。要不是为你好,换了隔壁的孽种我还懒得操鞭子呢。

      地狱之门肯定比天堂通道修得堂皇诱惑。要不然人类干嘛老是陷进专制的怪圈?不信你回
      想一下当年的两个德国。一个叫民主德国,一个叫联邦德国。您要是光看商标,一定是挑
      东边那个。等您进去发现上当,那退货可是没门。柏林墙修得楞是结实,还有“子弟兵”
      荷枪实弹瞧著你。

      有个世袭王朝名叫“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个商标撒了三个谎:“民主主义”,
      “人民”,“共和”。效率奇高。

      中国人虽说小聪明盖世无双,可在天堂地狱的大是大非面前却是出奇地迟钝。直到今天还
      信马主义的不用提,就是早已对其不抱幻想者,常不能摆脱“共产主义好是好,就是实现
      不了”的遗憾。你告诉他某美女是蛇,多数人都会瞪大双眼:这怎么会呢?你瞧那肌肤身
      段,多滋润哪。

      人类老是上当受骗的根源之一,是我们常常不清楚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您不妨给自己开个清单,假设你明天赢了千万大洋六合彩,打算怎么花。然后您把每一项
      单独挑出来,大概您会发现都买得起。或攒点钱总是买得起。可凭您那薪水想把这单子上
      条条都打勾,那就别做梦了。

      我们很少注意到这个太显然的事实:我们每人都有无穷多的愿望梦想,每一梦都是可能的
      。实现所有愿望又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人生就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
      了吃熊掌,你就得放弃吃鱼。反之亦然。樊教授现在要戏侃马主义过瘾,就不能睡大觉。
      这在英文里专门有个词,叫tradeoff.

      更妙的是,越是平庸的人越是容易在熊掌下肚时后悔:是不是鱼更好吃些?还不如当初别
      费心,让一个高人帮我选择,多半比我挑得好。

      我敢打赌,即使是身为世界首富,比尔·盖茨仍然有无法实现的梦想和深深懊悔的错误选
      择。很少有人觉得他得到了这个世上他应该或可能得到的一切。

      对职业的选择就更难了。有多少人能自豪的说,他现在的行当使他的潜力发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