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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不少报刊媒体和作家学者们经常说句“中国大话”:世界古代文明,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这个中国大话能传播开来和变得流行,主要原因之一,是名人作家余秋雨的作品及其旅游电视片迎合了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需要,于是乎,人云亦云、以讹传讹,那句大话就好象成了历史真理的重要发现了。然而,不管作家学者和电视厂商多么有名,也不管“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这句大话多么诱人和流行,那还是个“夜郎自大”和极端民族主义的错误言论;如果把它作为中国的文化发展和国家项目的一部分、甚至作为外交政策的一部分,那就可能导致自欺欺人和自损损人。
古代四大文明,即古中国、古埃及、古印度和古希腊,果真是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吗?当然不是。古埃及象形文字早已被淘汰,它的古代数学也早已被近现代数学所代替,然而,它的文化思想依然存在,特别是在汲取了巴比伦和古希腊等文化营养前后,古埃及文明对阿拉伯世界、对罗马帝国、甚至对后来在地中海沿岸发展起来的各种宗教文化,都有非常深广的影响,而那些影响至今存在。我们能说古埃及文明没有得以延续吗?
古印度文明也在延续。且不说发源于古印度的佛教在本土依然存在,而且,佛教在整个亚洲的传播影响至今存在,甚至依然是一些国家的国教。上个世纪,印度佛教在西方的影响获得新发展,不光是它的作品,就是它的逾迦功法,也早已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而颇为流行。就中国来说,古印度的佛教、医学、美术和天文历法等等,不但在本领域对中国的影响巨大,而且,还渗透到中国社会的各个角落,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改造了中国古代文明。中国文明的延续发展包括古印度文明成分、或说是包括古印度文明的延续延伸。
导致工业革命和现代化的西方文艺复兴,在很大程度上是借鉴和汲取古希腊文明的成就而产生的。就世界历史发展角度看,工业革命和现代化不但是西方文明的延续和新发展,而且,早已进入全球化的发展阶段了。我们怎么能说古希腊文明没有得以延续呢?也就中国来说,一百多年来,多少志士仁人不就是在西方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的影响下成长起来、为中国的独立和发展做出了贡献的吗?在中国现代文化和思想中,人道主义、法制社会、个人价值观、民主、人性和人权等等,都渗透了西方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的文化思想的影响。中国当代文明的发展也包括西方文明延续发展影响的因素、或说是包括西方文明的延续延伸。
正是由于世界主要文明都在延续发展,所以,冷战结束后,才有美国学者亨廷顿的《文明冲突》问世,说是冷战后的主要世界冲突是西方基督教、东方儒家、伊斯兰教和佛教之间的文明冲突。也正是由于中国面临不同文明延续和发展,而且,也由于近二百年被殖民主义者欺辱的历史经验,所以,中国对“文明冲突”说法最为敏感。例如,在“文明冲突”论的发源地美国,对该说法的兴趣早已冷却了多年,可中国至今议论纷纷。可见,所谓“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的提法,不但不符合历史事实,而且,也跟中国对世界文明发展的实际反馈彼此矛盾。
除了语言文字断代,提出“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的作家学者们并没有提供充分的史学论证。如果语言文字断代能成为文明断代的主要根据,那么,中国也许是文明断代最早和最频繁的国家之一。比如,秦汉以后,有多少人使用商周时期的文字?没有多少;中国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发生了文明断代。再说中国近现代历史。今天,有多少国人能用句读法、而不是用标点符号方法来阅读古代文献?有多少人知道“衣卸路旁、走气得霸”切的是“夜郎自大”的方法呢?都没有多少人了。而在百年前左右的两千年时间里,句读和切音是中国“国学”的语言文字基本功。如果语言文字断代就是文明断代,那么,这百年左右,中国又发生了一次文明断代。与此相比,西方的语言文字系统倒显得更稳定和较少重大变更;或者说,如果能用语言文字变化作文明延续或断代的衡量尺度,那么,西方文明的延续比中国文明的延续更稳定,而中国的文明断代是更频繁和更严重的。
在人类历史上,确实发生过帝国文明消失的现象,其中之一是罗马帝国。文化体系是否消失才是文明断代与否的一个主要判断尺度。罗马帝国分裂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民族国家实体,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继续流动,然而,它的文化体系已经消失,罗马帝国文明成为历史记录。尽管如此,罗马帝国的文化影响依然存在,例如,古拉丁文依然是西方语言文字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近现代西方语言文字的“根”。
可见,判断文明是否断代不能简单地看语言文字如何,而要看一个时期的文化体系如何。世界古代文明中的古中国、古埃及、古印度和古希腊,都还没有发生文化体系消失,相反,它们的文明都有不同范围和不同程度的断代、延续延伸和新发展,因此,我们不能说“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不能那么轻率地否认他国文明的延续和发展。
从发展的角度看,文明断代并非能做“好”与“坏”那样简单的说明。试想,如果没有一定程度的文明断代,人类还用泥板、石头和木头刻写记录文字,而不是使用计算机处理文字,那么,今天各行各业的资料文件管理,会是个什么样子和什么效率?那样一来,要记录首都图书馆的全部书刊资料,恐怕是整个北京市空间和全国树木材料都不够用了;要给一位订户发送一份刻在木头上的《人民日报》,也许要一辆卡车做运输投递。
就中国来说,它的历史悠久、传统文化力量很强,固然能使许多国人为此骄傲自豪,可同时,它也给中国发展带来沉重的历史包袱,为了一个小小的社会进步往往需要付出很大的文化代价。跟其它国家一样,中国的现代化过程也会发生一些文化断裂。换句话说,面对文化断裂和文明断代,需要对具体情况做具体分析,而不是盲目地伤感或骄傲。
中国要求别的国家尊重自己的民族文化和生存权,主张世界“多元文化”和求同存异。既然如此,中国就不该轻易宣告别的国家的文明都完了、只有自己的文明得以延续,而要充分尊重别国的文化和生存权,否则,那还是什么“多元文化”和求同存异呢?再说,面对中国否认自己的文明延续和发展,别的国家、特别是中国周边国家,可能会把中国大话作为一种潜在的大国沙文主义文化政策看待。
说句逆耳的话:通过否定别人来抬高自己,往往是把自己弄得更低。那种“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的说法,不是说明中国文明有多么强盛,而是说明了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面对各种文化彼此挑战和彼此融合的全球发展倾向,难道中国只能通过“夜郎自大”和否认别人来说明自己的文明存在吗?那样做,让人看到的,不是中国文明延续发展的信心,而是国家实体存在而文化体系消失的罗马帝国经验在东方重现的可能。文化排他是一种文明虚弱的反映,而文化兼容是一种文明强健的反映,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毛泽东早就说过,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在改革开放开始的时候,邓小平一再告诫全国:不要搞“夜郎自大”,而要充分汲取各国文化成就,为中国的现代化做出贡献。前辈们说明的道理,今天重复说起来容易、理解起来也不难,可要真正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别国文明都完了、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发展,那还谈什么汲取别国文化成就呢?“知识就是力量”。正确知识的普及能导致正确的社会力量,错误知识的普及能导致错误的社会力量。
报刊媒体和作家学者们,特别是那些颇有权威的报刊媒体和有些名气的作家学者们,要求真务实、要对大众如实说明世界文明的发展和向大众普及正确的历史文化知识,请不要再说中国大话了,也请不要再搞那些煽动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和似是而非的“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的舆论引导、项目研究和媒体作品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多年来,不少报刊媒体和作家学者们经常说句“中国大话”:世界古代文明,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这个中国大话能传播开来和变得流行,主要原因之一,是名人作家余秋雨的作品及其旅游电视片迎合了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需要,于是乎,人云亦云、以讹传讹,那句大话就好象成了历史真理的重要发现了。然而,不管作家学者和电视厂商多么有名,也不管“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这句大话多么诱人和流行,那还是个“夜郎自大”和极端民族主义的错误言论;如果把它作为中国的文化发展和国家项目的一部分、甚至作为外交政策的一部分,那就可能导致自欺欺人和自损损人。
古代四大文明,即古中国、古埃及、古印度和古希腊,果真是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吗?当然不是。古埃及象形文字早已被淘汰,它的古代数学也早已被近现代数学所代替,然而,它的文化思想依然存在,特别是在汲取了巴比伦和古希腊等文化营养前后,古埃及文明对阿拉伯世界、对罗马帝国、甚至对后来在地中海沿岸发展起来的各种宗教文化,都有非常深广的影响,而那些影响至今存在。我们能说古埃及文明没有得以延续吗?
古印度文明也在延续。且不说发源于古印度的佛教在本土依然存在,而且,佛教在整个亚洲的传播影响至今存在,甚至依然是一些国家的国教。上个世纪,印度佛教在西方的影响获得新发展,不光是它的作品,就是它的逾迦功法,也早已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而颇为流行。就中国来说,古印度的佛教、医学、美术和天文历法等等,不但在本领域对中国的影响巨大,而且,还渗透到中国社会的各个角落,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改造了中国古代文明。中国文明的延续发展包括古印度文明成分、或说是包括古印度文明的延续延伸。
导致工业革命和现代化的西方文艺复兴,在很大程度上是借鉴和汲取古希腊文明的成就而产生的。就世界历史发展角度看,工业革命和现代化不但是西方文明的延续和新发展,而且,早已进入全球化的发展阶段了。我们怎么能说古希腊文明没有得以延续呢?也就中国来说,一百多年来,多少志士仁人不就是在西方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的影响下成长起来、为中国的独立和发展做出了贡献的吗?在中国现代文化和思想中,人道主义、法制社会、个人价值观、民主、人性和人权等等,都渗透了西方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的文化思想的影响。中国当代文明的发展也包括西方文明延续发展影响的因素、或说是包括西方文明的延续延伸。
正是由于世界主要文明都在延续发展,所以,冷战结束后,才有美国学者亨廷顿的《文明冲突》问世,说是冷战后的主要世界冲突是西方基督教、东方儒家、伊斯兰教和佛教之间的文明冲突。也正是由于中国面临不同文明延续和发展,而且,也由于近二百年被殖民主义者欺辱的历史经验,所以,中国对“文明冲突”说法最为敏感。例如,在“文明冲突”论的发源地美国,对该说法的兴趣早已冷却了多年,可中国至今议论纷纷。可见,所谓“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的提法,不但不符合历史事实,而且,也跟中国对世界文明发展的实际反馈彼此矛盾。
除了语言文字断代,提出“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的作家学者们并没有提供充分的史学论证。如果语言文字断代能成为文明断代的主要根据,那么,中国也许是文明断代最早和最频繁的国家之一。比如,秦汉以后,有多少人使用商周时期的文字?没有多少;中国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发生了文明断代。再说中国近现代历史。今天,有多少国人能用句读法、而不是用标点符号方法来阅读古代文献?有多少人知道“衣卸路旁、走气得霸”切的是“夜郎自大”的方法呢?都没有多少人了。而在百年前左右的两千年时间里,句读和切音是中国“国学”的语言文字基本功。如果语言文字断代就是文明断代,那么,这百年左右,中国又发生了一次文明断代。与此相比,西方的语言文字系统倒显得更稳定和较少重大变更;或者说,如果能用语言文字变化作文明延续或断代的衡量尺度,那么,西方文明的延续比中国文明的延续更稳定,而中国的文明断代是更频繁和更严重的。
在人类历史上,确实发生过帝国文明消失的现象,其中之一是罗马帝国。文化体系是否消失才是文明断代与否的一个主要判断尺度。罗马帝国分裂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民族国家实体,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继续流动,然而,它的文化体系已经消失,罗马帝国文明成为历史记录。尽管如此,罗马帝国的文化影响依然存在,例如,古拉丁文依然是西方语言文字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近现代西方语言文字的“根”。
可见,判断文明是否断代不能简单地看语言文字如何,而要看一个时期的文化体系如何。世界古代文明中的古中国、古埃及、古印度和古希腊,都还没有发生文化体系消失,相反,它们的文明都有不同范围和不同程度的断代、延续延伸和新发展,因此,我们不能说“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不能那么轻率地否认他国文明的延续和发展。
从发展的角度看,文明断代并非能做“好”与“坏”那样简单的说明。试想,如果没有一定程度的文明断代,人类还用泥板、石头和木头刻写记录文字,而不是使用计算机处理文字,那么,今天各行各业的资料文件管理,会是个什么样子和什么效率?那样一来,要记录首都图书馆的全部书刊资料,恐怕是整个北京市空间和全国树木材料都不够用了;要给一位订户发送一份刻在木头上的《人民日报》,也许要一辆卡车做运输投递。
就中国来说,它的历史悠久、传统文化力量很强,固然能使许多国人为此骄傲自豪,可同时,它也给中国发展带来沉重的历史包袱,为了一个小小的社会进步往往需要付出很大的文化代价。跟其它国家一样,中国的现代化过程也会发生一些文化断裂。换句话说,面对文化断裂和文明断代,需要对具体情况做具体分析,而不是盲目地伤感或骄傲。
中国要求别的国家尊重自己的民族文化和生存权,主张世界“多元文化”和求同存异。既然如此,中国就不该轻易宣告别的国家的文明都完了、只有自己的文明得以延续,而要充分尊重别国的文化和生存权,否则,那还是什么“多元文化”和求同存异呢?再说,面对中国否认自己的文明延续和发展,别的国家、特别是中国周边国家,可能会把中国大话作为一种潜在的大国沙文主义文化政策看待。
说句逆耳的话:通过否定别人来抬高自己,往往是把自己弄得更低。那种“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的说法,不是说明中国文明有多么强盛,而是说明了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面对各种文化彼此挑战和彼此融合的全球发展倾向,难道中国只能通过“夜郎自大”和否认别人来说明自己的文明存在吗?那样做,让人看到的,不是中国文明延续发展的信心,而是国家实体存在而文化体系消失的罗马帝国经验在东方重现的可能。文化排他是一种文明虚弱的反映,而文化兼容是一种文明强健的反映,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毛泽东早就说过,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在改革开放开始的时候,邓小平一再告诫全国:不要搞“夜郎自大”,而要充分汲取各国文化成就,为中国的现代化做出贡献。前辈们说明的道理,今天重复说起来容易、理解起来也不难,可要真正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别国文明都完了、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发展,那还谈什么汲取别国文化成就呢?“知识就是力量”。正确知识的普及能导致正确的社会力量,错误知识的普及能导致错误的社会力量。
报刊媒体和作家学者们,特别是那些颇有权威的报刊媒体和有些名气的作家学者们,要求真务实、要对大众如实说明世界文明的发展和向大众普及正确的历史文化知识,请不要再说中国大话了,也请不要再搞那些煽动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和似是而非的“只有中国文明得以延续”的舆论引导、项目研究和媒体作品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