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4月19日的游行中，就相约4.22追悼会时再来新城广场。
那两天，学校气氛很紧张。班主任们到各个宿舍跟同学谈心，叫大家不要去闹事。可这能管用吗？该去还是得去呀。学校又宣布：4月22日上午，各个系组织大家集体看胡耀邦追悼会的电视直播。
你看看，这措施多么英明果断。游行示威不是以追悼胡耀邦为名吗？我就让你们追悼，都在家里追悼，谁出去谁就是不悼念胡耀邦。
不过，如意算盘的结果似乎不那么如意。追悼会大概十点半左右结束的。一散会，大家就离开教室。我和小易立马乘上公共汽车，直奔新城广场 —— 陕西省政府。
陕西省政府大楼位于西安市中心，坐北朝南，东西两翼伸展很长。大楼前有庭院，用铁栅栏围着，人们进出都走铁栅栏东西两侧的大门。4.19那天我们是从东门进去的。省政府前面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再向南，是一个似乎半圆形的大广场，这就是新城广场。广场南面，是一些旧城墙遗迹，构成高高的土城（失去了城墙砖的土墙）。
我们赶到新城广场时，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乱糟糟的。人们三五成群地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和小易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找不着什么有组织的人。后来（有篇文章说是一点多，我觉得应该更晚些），一支打着横幅的队伍从广场东南走了进来。
横幅上是“西安交大”。（惭愧，看看人家学校）
我们挤过去，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不知怎么，我很快就变成了领头的人，和几个不认识的同学手挽手走在了第一排。我们在广场兜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比较靠中心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圆圈。我让大家把圈子围大一点，然后让前排的人坐下。有人叫着问：“坐下干什么？”。我说：“有人要演讲。”
现在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就对着大家解释说有人要演讲，然后就那么一挥手，刷，黑压压坐下一大片。换个方向又解释了一会儿，然后又那么一挥手，刷，又都坐下了。
等圈子围好后，我看那几个刚才与我手挽手领队的人正在商量什么，就过去问谁演讲。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人准备演讲。你说我尴尬不尴尬。箭在弦上，不发不成啊。我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那是刚才游行时不知道谁塞给我的。打开看了看，觉得可以用。就理了一下情绪，整了整衣服，走向场地中央。
没有任何扩音设备。我先用手势让大家静下来，然后开始了演讲：“刚才，广场的广播里说，我们的游行和集会是非法的。那么我想请问：中国，有法律没有？”
“没有——”我得到了预期的回应。
这是我的第一次煽动性演说。讲稿不是我写的，但我在演讲过程中，根据情绪作了很多随机改动。内容早就忘了，后来的回忆中，我总觉得这次演讲是最没有内容的，但也是最令我最感到风光的。后来演讲次数多了，这种风光的感觉逐步淡漠了，演讲的内容却越来越丰富了。
由于没有扩音设备，嗓子很快就喊哑了。我讲完之后，又有几个人讲了话。然后就散了。我没有回校，挤着去看别处的演讲。
这里有个情节，跟大家说说。我演讲的时候，周围的群众秩序很好。但后来，我却在别处演讲的地方，看到有些不良分子故意捣乱。那是些十五、六岁的男性少年，西安人称之为“闲皮”（音“韩皮”）。他们五六个人手搭着肩前后串在一起，哪里人多他们就往哪里冲，直到把人群冲乱冲散。我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这样捣乱目的何在？后来有传言说他们是政府收买的，我不知道真相，但很多人相信这种说法，因为这种行为太不可思议了。
不知道下午几点，警察和人群的冲突开始了。（我说警察，也可能是武警。那个时候，很多学生分不出警察和武装警察的区别。）
大家都跑，我也跑，向南跑。第一次跑时，没跑多远就不跑了，以为是虚惊一场。人们陆续返回政府大院附近，突然又开始跑。这次比上次快，猛，喊叫声也大得多。我前面有个推自行车的人，推着车跑。跑到马路边，刚想把车子搬过隔离墩，车子就被冲倒了，所幸他人没倒。我冲到翻倒的车子前面，犹豫了零点几秒，想找条路绕过去，但后面人群的冲击不容我犹豫，一下子踩到了车轮上，辐条在脚下折断的感觉令我替那个骑车人可惜，但只是一瞬间，我就跑得很远了。
跑远之后，没敢再回到省政府大院。已经找不到小易了，只是站在新城广场南面的土城上远远观望。我看到了警察手持棍棒追打群众，然后群众又用砖块追打警察。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追出来又撤回去，反正双方就这样追过来打过去的拉锯。有些石块投向政府大院里，其中一个石头击碎了一盏路灯，惹来围观者热烈的掌声。有一次，警察队伍退回大院之后，广场上十分宁静，只见一个骑自行车的警察从东面沿街缓缓驶来。由于广场上的自行车都已经被踩碎了，这个警察就显得十分扎眼。很快，他就被包围了，肯定是被打倒了，他的警察帽子飞上了天空。
后来他被从出来的警察救走了，据说已经受了重伤。唉，仅仅是因为穿了一身警服。
政府大院西边的栅栏门附近冒起了浓烟。后来听说是有人点着了汽车轮胎。我不明白，那地方不是一直被警察占着吗？不过我离得远，不知道具体过程。
我没有看很久，武力冲突已经超出了游行示威的范围。
后来报纸上登了“西安、长沙4.22打砸抢烧事件”的报道，我感到气愤，却也不觉得意外。对事实进行片面甚至扭曲的报道，对中国共产党来说，算不上不正常。
后来戒严之前的游行期间，我得到了一张警察打人的照片，见到了照片上被打的人。这是后话，以后再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那两天，学校气氛很紧张。班主任们到各个宿舍跟同学谈心，叫大家不要去闹事。可这能管用吗？该去还是得去呀。学校又宣布：4月22日上午，各个系组织大家集体看胡耀邦追悼会的电视直播。
你看看，这措施多么英明果断。游行示威不是以追悼胡耀邦为名吗？我就让你们追悼，都在家里追悼，谁出去谁就是不悼念胡耀邦。
不过，如意算盘的结果似乎不那么如意。追悼会大概十点半左右结束的。一散会，大家就离开教室。我和小易立马乘上公共汽车，直奔新城广场 —— 陕西省政府。
陕西省政府大楼位于西安市中心，坐北朝南，东西两翼伸展很长。大楼前有庭院，用铁栅栏围着，人们进出都走铁栅栏东西两侧的大门。4.19那天我们是从东门进去的。省政府前面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再向南，是一个似乎半圆形的大广场，这就是新城广场。广场南面，是一些旧城墙遗迹，构成高高的土城（失去了城墙砖的土墙）。
我们赶到新城广场时，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乱糟糟的。人们三五成群地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和小易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找不着什么有组织的人。后来（有篇文章说是一点多，我觉得应该更晚些），一支打着横幅的队伍从广场东南走了进来。
横幅上是“西安交大”。（惭愧，看看人家学校）
我们挤过去，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不知怎么，我很快就变成了领头的人，和几个不认识的同学手挽手走在了第一排。我们在广场兜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比较靠中心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圆圈。我让大家把圈子围大一点，然后让前排的人坐下。有人叫着问：“坐下干什么？”。我说：“有人要演讲。”
现在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就对着大家解释说有人要演讲，然后就那么一挥手，刷，黑压压坐下一大片。换个方向又解释了一会儿，然后又那么一挥手，刷，又都坐下了。
等圈子围好后，我看那几个刚才与我手挽手领队的人正在商量什么，就过去问谁演讲。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人准备演讲。你说我尴尬不尴尬。箭在弦上，不发不成啊。我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那是刚才游行时不知道谁塞给我的。打开看了看，觉得可以用。就理了一下情绪，整了整衣服，走向场地中央。
没有任何扩音设备。我先用手势让大家静下来，然后开始了演讲：“刚才，广场的广播里说，我们的游行和集会是非法的。那么我想请问：中国，有法律没有？”
“没有——”我得到了预期的回应。
这是我的第一次煽动性演说。讲稿不是我写的，但我在演讲过程中，根据情绪作了很多随机改动。内容早就忘了，后来的回忆中，我总觉得这次演讲是最没有内容的，但也是最令我最感到风光的。后来演讲次数多了，这种风光的感觉逐步淡漠了，演讲的内容却越来越丰富了。
由于没有扩音设备，嗓子很快就喊哑了。我讲完之后，又有几个人讲了话。然后就散了。我没有回校，挤着去看别处的演讲。
这里有个情节，跟大家说说。我演讲的时候，周围的群众秩序很好。但后来，我却在别处演讲的地方，看到有些不良分子故意捣乱。那是些十五、六岁的男性少年，西安人称之为“闲皮”（音“韩皮”）。他们五六个人手搭着肩前后串在一起，哪里人多他们就往哪里冲，直到把人群冲乱冲散。我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这样捣乱目的何在？后来有传言说他们是政府收买的，我不知道真相，但很多人相信这种说法，因为这种行为太不可思议了。
不知道下午几点，警察和人群的冲突开始了。（我说警察，也可能是武警。那个时候，很多学生分不出警察和武装警察的区别。）
大家都跑，我也跑，向南跑。第一次跑时，没跑多远就不跑了，以为是虚惊一场。人们陆续返回政府大院附近，突然又开始跑。这次比上次快，猛，喊叫声也大得多。我前面有个推自行车的人，推着车跑。跑到马路边，刚想把车子搬过隔离墩，车子就被冲倒了，所幸他人没倒。我冲到翻倒的车子前面，犹豫了零点几秒，想找条路绕过去，但后面人群的冲击不容我犹豫，一下子踩到了车轮上，辐条在脚下折断的感觉令我替那个骑车人可惜，但只是一瞬间，我就跑得很远了。
跑远之后，没敢再回到省政府大院。已经找不到小易了，只是站在新城广场南面的土城上远远观望。我看到了警察手持棍棒追打群众，然后群众又用砖块追打警察。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追出来又撤回去，反正双方就这样追过来打过去的拉锯。有些石块投向政府大院里，其中一个石头击碎了一盏路灯，惹来围观者热烈的掌声。有一次，警察队伍退回大院之后，广场上十分宁静，只见一个骑自行车的警察从东面沿街缓缓驶来。由于广场上的自行车都已经被踩碎了，这个警察就显得十分扎眼。很快，他就被包围了，肯定是被打倒了，他的警察帽子飞上了天空。
后来他被从出来的警察救走了，据说已经受了重伤。唉，仅仅是因为穿了一身警服。
政府大院西边的栅栏门附近冒起了浓烟。后来听说是有人点着了汽车轮胎。我不明白，那地方不是一直被警察占着吗？不过我离得远，不知道具体过程。
我没有看很久，武力冲突已经超出了游行示威的范围。
后来报纸上登了“西安、长沙4.22打砸抢烧事件”的报道，我感到气愤，却也不觉得意外。对事实进行片面甚至扭曲的报道，对中国共产党来说，算不上不正常。
后来戒严之前的游行期间，我得到了一张警察打人的照片，见到了照片上被打的人。这是后话，以后再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