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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llor在1989】十、戒严前夜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戈尔巴乔夫来中国访问,赵紫阳说现在的重大决策仍然是邓小平说了算。有的老师指出这话里有话,而我却不明白。

虽然很少回宿舍睡觉,但由于我没有绝食,所以仍然有机会在各处走动。西安当时刚刚开始有小公共汽车,叫做“招手停”。我坐过几次,司机从来不要钱。有时也有其他车辆免费运载学生。游行示威时常会造成交通堵塞,往往需要学生出面指挥(不知道警察在哪儿),而司机都很听配合,我没有遇到过任何争执。有人说,西安的小偷都在罢偷,支持学生。

在我抽空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巧看到电视播放李鹏与绝食学生见面的节目。画面上,王丹、乌尔开西、柴玲等人有气无力地表达自己的绝食理念;而李鹏等国家领导则强调什么都不要谈,一定要让学生赶快吃饭。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的王丹竟然急得晕了过去。

我知道,运动快结束了。我对几个干部说,中国历史上的学生运动,没有一次不失败的,也没有一次不平反的。现在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走下去。

晚上,在东大街旁一条僻静的胡同里,我向女朋友表达了同样的感觉,在她的抚慰下留下了绝望的眼泪:“难道中国就这么完吗?”

赵紫阳到天安门广场看望学生了。我听说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有什么激动的,跟李鹏接见绝食学生有什么不同?后来我回到学校看电视重播,听到了赵紫阳的著名的“我们都老了,无所谓。”他讲完后,旁边伸过去的纸笔请老赵签名。看电视的同学一片骂声,“这帮傻X”,“以为是看音乐会呢”。

1989年5月19日傍晚,有人说北京学生已经停止绝食了。我赶到新城广场,听说北京要戒严了,绝食行动已经结束,改为静坐。我马上来到钟楼,同学们仍然在静坐,但军心浮动,有些人甚至觉得要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才行。我们几个干部尽力安慰大家不要冲动。后来决定到新城广场集中。

夜已经深了,新城广场却不能安眠。各个学校的老师同学都在讨论何去何从的问题。最终,我们学校的大客车来了,我和很多人一道回到了学校。然后我找了辆自行车,又杀回了新城广场。

很多学校都撤了,但西电没撤。大概有五、六十人仍然在新城广场坚持静坐。

广场上人来人往,大家传递着各种消息。有个政府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对我说:“你们赶紧走吧,我在政府大楼上班,我刚才看见军队已经进了大楼后门。他们随时可能冲出来。”又有个男同志说:“我是省委X X 办公室的,我听说他们要开杀戒了。你知道“四二二”时他们怎么干的吗?你们赶快走吧。”还有人说:“北京已经戒严了,这里也要清场。你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现在赶紧走吧。”

我们学校党委、团委和学生工作处的老师都在广场,希望能把学生劝回学校,但他们实际很少说话。是呀,这种时候,说什么能劝得动他们呢?

一个年轻人手持半导体扩音器走到省政府大院铁栅栏前,面向省政府进行演说:“一九八九年四月二十二日是西安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这是我至今能记住的唯一的一句话。

小易问我:“你回学校吗?”

“我想回去了。现在这儿已经没什么人了(指的是静坐学生)。”

“好吧。”他说着,给了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遗书。你先别看,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你还把它还给我。”

又有几个同学围过来,把遗书交给我。我知道,他们理解我的胆怯,让我保存遗书,是给我一个临阵脱逃的理由。

我郑重地收起遗书,然后向仍然静坐的同学三鞠躬。我说:“我代表西电的同学向你们表示致敬。”“虽然中国目前没有任何政治力量能够取代中国共产党,但一个不能代表民意的政党是不会长久的。你们的行动是不会被历史遗忘的。”

我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了骂声,“懦夫”,“怕死鬼,快滚吧”,然而也有理解我的声音“说得好”、“谢谢你”。

我转身找我的自行车,发现党委书记正盯着我。他默默地帮我扶起车,看着我驶离新城广场。

那时,已是凌晨三点。耳边的风冷飕飕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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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人生足迹 / 【Rollor在1989】十、戒严前夜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戈尔巴乔夫来中国访问,赵紫阳说现在的重大决策仍然是邓小平说了算。有的老师指出这话里有话,而我却不明白。

    虽然很少回宿舍睡觉,但由于我没有绝食,所以仍然有机会在各处走动。西安当时刚刚开始有小公共汽车,叫做“招手停”。我坐过几次,司机从来不要钱。有时也有其他车辆免费运载学生。游行示威时常会造成交通堵塞,往往需要学生出面指挥(不知道警察在哪儿),而司机都很听配合,我没有遇到过任何争执。有人说,西安的小偷都在罢偷,支持学生。

    在我抽空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巧看到电视播放李鹏与绝食学生见面的节目。画面上,王丹、乌尔开西、柴玲等人有气无力地表达自己的绝食理念;而李鹏等国家领导则强调什么都不要谈,一定要让学生赶快吃饭。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的王丹竟然急得晕了过去。

    我知道,运动快结束了。我对几个干部说,中国历史上的学生运动,没有一次不失败的,也没有一次不平反的。现在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走下去。

    晚上,在东大街旁一条僻静的胡同里,我向女朋友表达了同样的感觉,在她的抚慰下留下了绝望的眼泪:“难道中国就这么完吗?”

    赵紫阳到天安门广场看望学生了。我听说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有什么激动的,跟李鹏接见绝食学生有什么不同?后来我回到学校看电视重播,听到了赵紫阳的著名的“我们都老了,无所谓。”他讲完后,旁边伸过去的纸笔请老赵签名。看电视的同学一片骂声,“这帮傻X”,“以为是看音乐会呢”。

    1989年5月19日傍晚,有人说北京学生已经停止绝食了。我赶到新城广场,听说北京要戒严了,绝食行动已经结束,改为静坐。我马上来到钟楼,同学们仍然在静坐,但军心浮动,有些人甚至觉得要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才行。我们几个干部尽力安慰大家不要冲动。后来决定到新城广场集中。

    夜已经深了,新城广场却不能安眠。各个学校的老师同学都在讨论何去何从的问题。最终,我们学校的大客车来了,我和很多人一道回到了学校。然后我找了辆自行车,又杀回了新城广场。

    很多学校都撤了,但西电没撤。大概有五、六十人仍然在新城广场坚持静坐。

    广场上人来人往,大家传递着各种消息。有个政府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对我说:“你们赶紧走吧,我在政府大楼上班,我刚才看见军队已经进了大楼后门。他们随时可能冲出来。”又有个男同志说:“我是省委X X 办公室的,我听说他们要开杀戒了。你知道“四二二”时他们怎么干的吗?你们赶快走吧。”还有人说:“北京已经戒严了,这里也要清场。你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现在赶紧走吧。”

    我们学校党委、团委和学生工作处的老师都在广场,希望能把学生劝回学校,但他们实际很少说话。是呀,这种时候,说什么能劝得动他们呢?

    一个年轻人手持半导体扩音器走到省政府大院铁栅栏前,面向省政府进行演说:“一九八九年四月二十二日是西安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这是我至今能记住的唯一的一句话。

    小易问我:“你回学校吗?”

    “我想回去了。现在这儿已经没什么人了(指的是静坐学生)。”

    “好吧。”他说着,给了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遗书。你先别看,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你还把它还给我。”

    又有几个同学围过来,把遗书交给我。我知道,他们理解我的胆怯,让我保存遗书,是给我一个临阵脱逃的理由。

    我郑重地收起遗书,然后向仍然静坐的同学三鞠躬。我说:“我代表西电的同学向你们表示致敬。”“虽然中国目前没有任何政治力量能够取代中国共产党,但一个不能代表民意的政党是不会长久的。你们的行动是不会被历史遗忘的。”

    我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了骂声,“懦夫”,“怕死鬼,快滚吧”,然而也有理解我的声音“说得好”、“谢谢你”。

    我转身找我的自行车,发现党委书记正盯着我。他默默地帮我扶起车,看着我驶离新城广场。

    那时,已是凌晨三点。耳边的风冷飕飕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中国历史上的学生运动,没有一次不失败的,也没有一次不平反的", 没看出来ROLLOR还有点哲学家的味道. 下次竞选MP吧, 我也来个PMP.
      • 你说文革红卫兵算不算学生运动?
        • 要一小撮人煽风点火的才是,一大撮不算。红卫兵那是老大一撮在煽风点火了
        • 我的措辞不是很严谨。这里的“学生运动”指的是抗议或请愿性质的,并且是学生自发的。事实上,大规模的工人抗议活动也是类似的结局。但小规模的就不知道了,如果被扼杀在摇篮中无人所知,永远不可能平反。
    • 那天晚上我们还上街了. 还有电视台记者来采访, 感觉他们也不怕... 印象很深刻的是...第二天学校还送包子到广场支持咱们...可惜马上风向就转了, 再也不支持了, 我们就有了今天的xxxx院长.
      • 你也上街了? 当时多大?家长领着?
    • 哎。让人流泪。谢谢你,Rollor.
      • 6.4不平反,中国就没希望.
    • 这一段写得很感人。rollor,好样的。
    • 前辈呀,我这辈子还没干过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呢。
      哎,小腿以下已经入土了。蹉跎啊。
    • "难道中国就这么完吗"“这帮傻X”,“以为是看音乐会呢”
      • 他们那话说得不爱听。不知道是盼中国完还是怕中国完。
        你的马甲危险了……
        • 这种想法其实很正常,当年毛泽东死的时候,我相信99%的中国人都有过‘毛主席死了,中国岂不是完蛋了’式的疑问,这绝对不是‘盼中国完或怕中国完’的想法。不信,问问你的父母
        • 骂人的话我也不爱听。不明白你说的“盼中国完”是什么意思?
          • 怕中国完就要像他那样,否则就是盼中国完。按照某些人的标准,现在汉奸的人数早就超过当年的右派了。
    • 吸氧的好象是吾尔开希
      • 是,现在回头看,我觉得当时他有作秀的味道
    • All politicians behave like the hookers, when they need your supports ( your money or votes), they could fake everything, whenever it ends, they take the adventages and you clean the pain ass...
      • How could you prejudice the whore by their fake? Dont tell me you never kiss your boss' ass in the office.
        •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I am trying to say that you never expect the "true love" from the politicans. Pls dont be a jerk!
          • What the heck! My point is who is the politician during the "6.4"? Students or their leaders?
            • Calm down, fellow! Could you see, after "6.4", the only winner is the politician, whoever is the "Pro" or the "Pre", the others are just their chips on the gambling table.
    • 不写也罢
      • 不早说。现在写了一半了,怎么停?大头还在后边呢。
        • 是啊,我们都支持有始有终。
        • 说也白说, mine is buried.
        • 写了也罢, 如果你觉得写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就继续写, 如果认为写下去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那就不写. 我讨厌被人言左右, 尤其是在这里.
          • 写回忆录有什么良心不良心的?无非是一段回忆而已。
            • 不只是回忆吧.......
            • 写吧, 年轻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件. 历史总该重温, 以防忘却.
      • 同意,但不同意#1651549
    • 我以为"6.4"风波的实质是:
      开始是人们对腐败的本能反应,不理智还有点合理;后来各类投机分子利用这种机会搞了反民主和反法制的暴民政治,被镇压了,在某些人看来不合理,但实质是再次挽救了中国。如果说老邓有些不当的政策的话,在处理"6.4“这件事情上,他是伟大的!
      • 你89不在北京吧?要说被利用,李彭总理的“大痔若愚”恐怕才是第一被双方利用的。赵紫洋的“重大问题还是要听从邓小平同志的意见”是一针见雪,本来是赵邓的斗争,学生以为可以发言,结果被柴零,吴而开西投机了。
      • 邓小平的决定是“伟大”的,因为他告诉我们一个人如果掌握生杀大权而不长脑子(或者说脑子不灵了)是多么容易从“救星”变成千古罪人。邓有无数手段可用,却选择了最傻的手段,杀!
        • 我觉得有一个简单的道理可能不应该忘记:对待那些以推翻政府和执政党为目标,极端藐视法律而且要和法律争一高低的人和组织,政府使用强力手段恢复秩序是合理和必要的,这是政府的责任!
      • 你所说的“反民主和反法制的暴民政治”指的是在天安门广场静坐示威吧?对游行示威这种和平表达政治意愿的行为恶意理解为暴民政治,可以说是这场悲剧的一个原因。
        • 后期也确实发生了打砸抢,社会进一步陷入无秩序,学生虽然是纯洁的(可能不排除官瘾大的和爱旅游的),但是混乱情况发生的也不是学生能控制的。
          • 由人民内部矛盾演变为敌我矛盾,不是因为学生们提的要求多么离谱,而是由于人民政府对人民的要求不予正视。当和平演变成为罪孽的时候,也许只有暴力革命才能推进社会进步。可惜当年没人要那么做。
            • 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即使那么做也不会得到多少支持.
              • 这个很难说。六四之后那几天,支持暴动的言论并不少。历史没法假设。
                • 任何理智的人也不会让历史重演.
                  • 忘记历史,最终会导致历史悲剧重演,无论你想不想“让”它重演。
          • 不是后期,而是屠杀开始以后!估计学生、市民们没有按照我党的要求引颈就情缚,让我党不高兴了。还有,上海光新路道口纵火案,是由一个疯子点的火,当然此人也被当作64暴徒给镇压了。
            睡在我下铺的哥们是现场的学生代表,事后他告诉我他当时就打了119,可惜,救火车怎么也等不来啊
            • 疯子怎么知道专门烧解放军?真是天才啊!学生大部分都是善意而无辜的,但不代表闹事的人不是地痞流氓暴民啊?我家当年就住在离光新路挺近的,我上学的地方又离复旦很进,我可是看到不少真相啊!
      • 赫赫,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啊。你看我党现在的调门,都改成了‘那场风波’,尽可能不提小平同志一生的2大误点(还有一个是反右),你可倒好,‘老邓在处理"6.4“上是伟大的!’。嘿嘿,你比共产党的底气还足啊